就我而言,这世上无论谁活着、谁死掉、谁幸福、谁不幸。都是非常无所谓的事。并且,即便试图诡辩,我也不得不承认人们所做的一切事——无论它是好是坏,至少在“我”还被“那个女人”掌控的时刻——通通是与我无关的。
但是……
现在,很明显的,一个比阿妈更可怕的暴力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竭力讪笑着。
…试图讨好对方。尽管,我非常清楚这是无力的,但是……除了笑,已经没有应对当前形势的更好做法了。
“那个姑娘,是你的朋友吧?”向我发问的是被称作A的男人。
“唉,真可怜。”
我明白自己能活到现在的理由。
已经不尝试无谓的思考了。
唯一能猜到的,仅是在他眼中,我比那个娇生惯养的女孩更有“价值”这点吧?
“大哥,我可以把她吃掉吗?”
但是,突然,一个声音却骤然击碎了我的眩晕。
说话的是个胖子。他面色并不凶狠,应该说稍微有些和善,即使在大街上遇到也绝不会令人感到不快。可是,尽管是这样的一个人。但他说出的话,却绝对在针对我!!从这男人的目光中……我读不到凶狠,可周遭的空气里,却明显盈溢着危险的氛围。
是了。
他看我的眼神,并不充斥着欲望,也不见所谓的恶毒与仇杀。
唯一存在于此的,仅是赤裸裸的食欲。
……
于是,我抿紧嘴,咕哝吞下口口水。又一点点、一点点地将身子向后缩。
“不行。”
那个A又说话了。
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他就是他们的老大了。
(能杀掉?不。不行。一旦动手,被杀掉的……是我。)
“饿了的话,就去吃那边的尸体。这位是咱们的贵客,绝不能怠慢了她。”说话的同时,A先生也撑起身子,如一尊恶鬼向前探出约几公分,随后对我微笑道:“想必,你也一定很想成为我们的贵客吧?”
“是、是的。”
我违心的回答着。
(……不对。)
某种意义上,这样的回答也算不得违心。
因为,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那个得到了许可的胖子正在撕“大小姐”的尸体。他拽住左臂,只轻轻一拉……便将连同肩骨的部分,一并扯了下来。
“……”
我静悄悄地移回视线。
心里说不出的恶心,额外地还有一丝惊恐。毕竟,这个虽不是我的朋友,可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说了不少话。
就像养的一条狗——尽管你对它没感觉,可不管怎么说,它都好歹是你养过的狗——虽然,我从没养过狗。但那个女人曾教过我很多。也曾在醉酒时,表现得比平日里更像个“母亲”——所以,对真正的有钱人来说,“狗”理应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你并不爱它。
它也不重要。
但是,在你孤单的时候,狗可以陪在你身边,让你熬过一个又一个不眠的夜晚。
……
是的。
那个人,她,不是我的朋友。
正因如此,我才可以如此冷漠的聆听她被吃掉时,那种咔吱咔吱的可怖声响。
也正因如此……
我才能准确理解,对现在这些将我玩弄在鼓掌之间的男人们来说。我,同样是一条没有人性的癞皮狗。而我之所以能活着,或者说,之所以仍能作为一条狗活下去的理由,仅仅是——“我”依然能“咬人”这点。
……
所以,我自始至终面色不变,静待着A先生想要传达给我的任务。
“西玛!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个时候,你才这么点儿。”A先生爽快的笑着,并且用手抚摸我的头。“没想到才过了这么一会儿,你就长这么大了!哎呀,这可真是……”
“请问,您需要我去杀谁呢?”我揣摩着他不会突然杀了我。
我、因为……我还有用!
“说这些丧气话前,咱们先谈谈心吧。”
A先生松开了摸着我头的手。
“毕竟……我,可是你的‘父亲’啊!”
他这是什么意思?
亲情牌?也许不是。
因为,即便是父亲,像我这种时常受母亲虐待、言语诱导、并且杀人时毫无罪恶感的恶劣小孩,也绝不可能对他的话产生任何感触。
“爸…爸爸?”
但为了赌一线的生机,我依旧拿出了平日惯用的手段。“你是说……你是…爸爸?爸爸,呜、呜呜……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啊,宝贝儿。”
A先生笑着。
然后,他将一直放在桌上的红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直接抛给了我。
“这是庆祝你十三岁生日的礼物!怎样?好看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圆球”吓到了。因为它鲜血淋漓。但就在我将它接在手上的时候,一丝快感却突然从手心涌到了心海——就像被什么东西猛击到一般。整个身体,以及身体所带来的全部快感,霎时间笼罩了我的整个灵魂。
但是,这是为什么?
我假装出小女孩的样子,尖叫着松开了捧住“圆球”的手。泪水也同时在眼眶中酝酿。因为,以一般来说,这才是“正确”的反应。
“如果你把它弄到地上,你就死定了。”
“?!!”
我听到了。
这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真正正的死亡威胁。
……结果,在松手的一瞬间,我又重新将松开的手抓牢。以确保“那个女人”的血肉模糊了的脑袋不至于从我娇小的手掌间滑落下去。
“真乖。”
A先生又笑了。
“这才是我的女儿。”
一时间,我已听不到A先生的笑声或者是胖子吃肉的噶吱声——仅有心脏在不停的跳动,剧烈的跳动!仿佛要将我连同我的整个身体炸裂一般,全身的血管都在奔流……也只有在这一刻,我才真正确认到,这位A先生的确是我的父亲。
而且,
很显然。
在我的血管里,同时流淌两个肮脏家伙的腐臭鲜血。
***
AD1204年·六月十八日·佣兵城·地下一层。
这是我在这儿住下的第四天,但是,在伪造文件与铭牌的暗示下,我的那个接引人,竟然以为我在这鬼地方住了不止一年!(蠢货。)……不得不说,相比起地上,这个世界更适合我这样的家伙生存。因为,在相同种类的渣滓中间,无论伤害还是被伤害,都可以在一定条件下被无条件容忍。
可是,也有不好的事。
唯一麻烦的,就是这儿的人都非常狡猾。
外界有许多天真的蠢货,可是,真正的笨蛋在这种地方是活不下去的。
……
当然。
我始终记得A先生交给我的任务。
(在白银二层的第六区,随便用什么手段,杀掉一个叫“斯泰因·阿尔罗”的家伙。)
他说,如果我做成了这件事,便承认我是他的女儿,并给予我良好的教育与生活。
嘻……
谁会相信这种鬼话?
我至今仍忘不掉那个家伙看他周边人的眼神。不只是我,还包括为他做事的所有人。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的确出现过的…那种像扫视……垃圾一样的眼神。)
他只爱自己。
他是我的父亲,这没错。
但他依旧只爱自己。
或许这个人会遵守诺言,或许他不会。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更早背叛,或者是稍后某个时候背叛的差异罢了。
……
这样想来,那个女人一直培养我“反抗精神”以及要求我“杀掉她”的理由,已经昭然若揭了。她真正希望的,并不是教出个谋杀自己的定时炸弹,说到底……阿妈真正想让我违逆的,其实是这位令人无法反抗的“父亲”。
很有趣。
但……很绝望。
我没法取得他的信任,也就是说,我的三招对“父亲”来讲是无效的。
……
这真糟糕。
糟到不能再糟了!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被这个男人杀掉吧?就像那天,那个如母狗一样,被奸了、杀了、吃了的名门贵小姐。昨天还在炫耀十六岁生日时,和英俊男仆的初体验;然后就被……像那样子,杀了。
……
呼。
放松些吧。
无论再怎么烦恼,未来也终究是未来。我能抓住的,说到底只有今天。
……那么,对面那个看上去很傲慢的混蛋,就是我的对手吗?
***
AD1204年·七月十四日。
难以置信!!!
真叫人难以置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白痴的家伙!!!
当初,第一次和他战斗时,我甚至有被杀的觉悟;可他接受了我所谓的投降。
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在调查有关这个人的事……林索索,远东武者。能查到的只有这两条讯息,以及他光彩鉴人的超强数据——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九十九战!九十九胜!……天呐!这家伙,一天究竟要打几场比赛啊?!!
最初,我选择接近他的接引人。毕竟在黑暗世界中,好像是“善人”的往往为喜怒无常的家伙。我可不想在没调查清楚前,便被那个叫林索索的一时兴起,给随手砍成肉泥。
……
坦诚说,他的接引人非常差劲。
最开始倒藏得挺严实,可当我拿“父亲”给的钱当贿赂后。这个人就将他知道的所有情报都告诉给我了。
于是,我知道了林索索是个怪人,不喜欢与人交际,生活习惯良好,但脑子很差劲,不仅对每天要打好几场比赛的事根本不怀疑——甚至还将本该是中旬的现在,搞错为刚到七月——没错,我的确从接引人这儿听到了很多。而每一次情报的增多,都使我对“林索索”的了解进一步剧增。
结论已经得出了。
林索索,他,是个好人。
换言之,即便再强,也终究是个容易上当的人。
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
倒不如说,这样一来,今后的一切就是我的主场了!
决定了!
今天!就今天!今天之内,我!一定要让那个林索索成为我的棋子!
呵……
相比起我这种小孩。这家伙,还真像从前那些被我杀掉的可悲“大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