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遇歌失魂落魄地一进门,就看到陆尽繁从楼上下来。
客厅里的灯光大亮,将她脸上的神情显露无疑。脸色苍白,衬得一双眼睛愈加红肿。
见状,陆尽繁不由眉头微拧,“看什么电影了?”哭成这副鬼样子。
吴遇歌没吭声。
“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去把脸洗一洗。”语气虽然不怎么好,但比起平日里的惜字如金,愿意跟她说这些已经是难得。
吴遇歌默然把包下,埋着头进了卫生间。
没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哗哗水声,陆尽繁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客厅,拿起今天下午翻完的手稿。
吴遇歌用凉水摸了把脸就出来了。
陆尽繁拿着手稿朝她走去,走近之后抬手递给她,正儿八经地撒谎,“在地上捡到的。”
吴遇歌垂眸,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改之前害怕他看到的紧张,愣了好一会儿都没伸手去接。
“哭傻了?”陆尽繁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有些酸疼的咬肌再一次绷紧,吴遇歌盯着脚尖,低声道:“老大,对不起……我今天没去看电影,是去见曹舒志了。”比起他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她宁愿自己跟他说。
耳边响起细微的纸张受压起皱声音,头顶传来他毫无温度的声音,“然后呢?”周围的空气受他影响,忽然变得格外稀薄。
吴遇歌咽咽口水,“然后遇到了时晴姐……是她送我回来的。”
之后,屋子里是让人心慌的死寂。良久,才由他解开了这酷刑。但是吴遇歌没想到,等待她的却是比沉默更残忍的刑罚。
“找曹舒志干什么?让他帮你把这种垃圾出版?”陆尽繁举着手里的手稿。
吴遇歌猛然抬头,眼睛瞪圆看着他,难以置信。
见她不反驳,便当成是默认。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笑话,陆尽繁嗤笑一声,“果然是千里马配伯乐,而你也只够去找个曹舒志。”
脸上的皮像是要被人生生扒走,紧得难以呼吸,又透着沁骨的凉。张张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而陆尽繁心头那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在她的沉默里“噌噌噌”直往上窜,“凭着这些东西就想成名。你是吃多了安眠药,白天也醒不来过吗?”
“够了!”终于不堪忍受出声争辩,“难道就因为有个想成为作家的梦想就该被你们这样践踏吗?!”说完咬紧牙根,将险些掉落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温度灼人。
“梦想?”陆尽繁微微眯起眼睛,用一种轻蔑的口气重复了一遍,而后寒声道:“别给你对钱权的欲望穿上梦想的外衣,有些可耻。”
不期然地,某个声音又响起。
“……我是看明白了,像这种口口声声都在说自己梦想的人的梦想实际上最不值钱,为了自己梦想除了默默无闻的拼命还有什么不能做。”
冲动变成了魔鬼。吴遇歌猩红着双眼,一把抢过陆尽繁手里的稿纸,用力地朝他脸上一扔——
“啪!”纸张在空中炸开,又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吴遇歌盯着他下意识躲避而微微侧过去的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就算是柔软的纸张,在某些时候也会变成伤人的利器。看到他眼角一丝血红慢慢地浸染开来,吞了雄心豹子胆的吴遇歌像是舔了血的刀口,愈加失去控制,“对!我就是财迷心窍,痴心妄想恬不知耻!全世界就你配有梦想!我拼尽全力也就是个笑话,就只配得上曹舒志那种人渣!我自己下贱这总行了吧!”泪在歇斯底里中滚落。
谁说哭不顶屁用。一哭身体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阿童木的铁臂都开始发软。吴遇歌一面用手胡乱地擦着眼泪,一面背过身去,咬着牙想让自己停下来,但是一旦开了闸,哪是她说停便能停。
视线模糊,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起来,只隐隐约约地听到BOSS大人上了楼。
忘了哭了多久,脸上的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等到终于消停下来时,脸已经绷得无法动弹了。
吴遇歌蹲在地上,将散落的纸张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因为刚才哭得太厉害,现在还时不时地抽噎,抽完之后忍不住重重地叹一口气。也不管什么顺序,全部捡起来之后,跪在地板上,伸着胳膊在茶几上齐了齐。然后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进房间把自己所有的手稿都拿了出来。
沉甸甸的一大摞,曾经自以为的累累硕果,但现在却因为存放时间太久,烂成了一堆垃圾。带上刚刚放在茶几的稿子,进了卫生间。
住在这钢筋水泥的楼房里,想要学着琼瑶剧里烧点东西都只能蹲在厕所里。
把这些纸张完全当成了柴薪,架出一个容易点燃的纸堆。
“哒”一声,摁下打火机,从纸堆中间点燃。
足够的氧气和易燃的纸张,火苗一下就窜了起来。明黄的火焰照得吴遇歌的脸红彤彤的。她蹲在旁边,一只手圈住双膝,一只手慢悠悠地添火加柴。
“李杏,要是我写的东西以后能出版,我一定送你一本扉页写满字的签名册,全球限量,只此一本!”
曾经的豪言壮语,如今都付之一炬。
眼看熟悉的字迹在火光里迅速湮灭,化为灰烬。
心口猛然一抽,大梦初醒般,随手抽过一个本子就去打火,结果却是越打越旺。吴遇歌一时手足无措,站在原地脚步慌乱,不知该往哪边走。目光忽然扫到挂在一旁的花洒,急忙拽了过来,对着火堆打开开关。
火终于灭了,剩下一片狼藉。
吴遇歌怔怔地看着地上湿哒哒的黑色灰烬和断张残页,慢吞吞地蹲了下来,最后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像是生怕被人抢走,俯着身双手急急忙忙地将地上的东西圈在自己面前。被淋湿的纸张染上黑色的灰烬,皱成无法恢复的形状。
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醒了。吴遇歌也不管脏不脏,将面前的东西捧起来捂在自己的心口上,闷声痛哭。
“……人就是这么怪,一边说着狗血,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为什么现在的网文差不多都这么写,因为看的人多啊。没人看,谁闲得没事撑得这么写……只要买了我的V章随便怎么吐槽。所以我才说网文一定长,哪怕写不出来东拼西凑都要写长。看文图个爽,没谁去看你写的是不是符合逻辑,和前面什么联系。”
“梦想……梦想。呵呵,见过这么多心怀梦想的人我算是看明白了,像这种口口声声都在说自己梦想的人的梦想实际上最不值钱,为了自己梦想除了默默无闻的拼命还有什么不能做。”
“谁也别怨,不管是曹舒志还是你自己,就当是赚个教训了。用心做好自己的事更重要。你要明白,潜规则这种东西一直存在,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被潜,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值钱。”
“找曹舒志干什么?让他帮你把这种垃圾出版?”
“果然是千里马配伯乐,而你也只够去找个曹舒志。”
“凭着这些东西就想成名。你是吃多了安眠药,白天也醒不来过吗?”
“别给你对钱权的欲望穿上梦想的外衣,有些可耻。”
输,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舍命认真却抵不过别人心血来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