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青一进办公室就被里面诡异的气氛吓到了。
陆尽繁脸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眼角贴了一张创可贴，浑身散发着“人畜勿近”的气息，将近身以两米为圆周的范围清理了个干净。吴遇歌则坐在落地窗上的地台上，拧着脖子看着窗外，听到有人开门，才转过头来。
看到吴遇歌那双肿得比核桃还大的眼睛，荣青惊了一下，忙将办公室门关上。
“青姐。”吴遇歌起身打招呼，声音哑得不像话。
闻声，荣青不由皱起眉头，问道：“你们两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打群架去了？”
陆尽繁抬眼瞥了眼吴遇歌，后者在和他对视一眼之后默默低下了头。
见两人都不说话，荣青急了，“陆尽繁，别在我眼皮子低下威胁遇歌。说，你是不是欺负遇歌了？！”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荣青想到了某种可能。
被她这神奇的逻辑打败，陆尽繁连争辩都懒得争辩，索性闭上眼，不看不说。
陆大爷装死，荣青只好去问吴遇歌，“遇歌，你说，尽繁是不是欺负你了。不用怕，青姐给你撑腰。”
吴遇歌抬头看了眼陆尽繁，只觉得他脸上那张创可贴格外扎眼，很快便将视线别开，“没有，青姐。”
“没有？没有那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一个脸上挂彩。我说，陆尽繁你有没有马上要开演唱会的自觉啊？怎么着啊，现在还流行苦情招数了是吧。准备顶着这张脸去开你今年的第一场演唱会？！”
等到脑子清醒之后，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干的事，吴遇歌的肠子都已经悔青了。现在听荣青这么一说，简直是五脏六腑全青，青一色！忙上前两步拦住荣青，“青姐，对不起。是我……”
话说一半，就被人打断，“谁准你说话了。”
一听他这种语气，荣青也冒了火，“陆尽繁！”一时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声腔缓了些，“我说你这臭脾气能不能改改。”
“不能。”答得很快。
荣青被他一句话堵得哑然。
眼看着情况越来越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三个人的注意力一下被分散。吴遇歌和荣青扭头看去。
进来的是演唱会的音乐总监，罗伯特。这位长着大胡子的外国大叔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站在门口并没往里走，体贴地问：“需要我再等会儿进来吗？”
正事要紧，其他的可以找时间再说，荣青立马收拾好情绪，“不用。请进。”
罗伯特这才走了进来，在陆尽繁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吴遇歌忙帮三人倒了水，不想顶着两个核桃在客人面前晃，放下水杯后就退了出来。
关上的门的一瞬间，吴遇歌听到罗伯特在问陆尽繁脸上的伤，心里一时更加不好受。
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虽然是他先说了那些话，但是自己终归不该动手，而且刚好又伤在脸上这么显眼的位置。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看到的时候，伤口已经有些红肿。估计昨天晚上他自己根本就没处理，那张创可贴还是进公司之前才贴上的，
吴遇歌将头发放下来掩饰一下，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没有那么吓人，低着头下楼去药店买了碘酒、棉签、纱布和创可贴。
拎着东西刚走进公司大厅，就听到有人叫自己。
“遇歌。”
转身看去，竟是时熠。吴遇歌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近。
刚刚她微微颔着下巴，没怎么看清，等他走近之后，时熠才看到她两只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登时皱了眉。
“你怎么来公司了？”吴遇歌问。
“……昨天晚上的事，我听我姐说了。”边说边观察着她的脸色，见无大异，才继续道：“所以过来看看你。”柔声温言。
虽然并不想其余的人知道这件事，但对于别人的关心，吴遇歌再不识趣也知道要说声感谢，“谢谢。我已经没事了。”
“什么没事。眼睛肿成这样能叫没事？”时熠忽然正了脸色。
这样熟络的语气让吴遇歌有些不适应，怔忪间，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跟我来。”时熠不由分说拉着她进了电梯。
十三楼一整层是间大礼堂，平常没什么人来。外面的走廊上摆着几排椅子，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了整个空间。
吴遇歌被摁坐在椅子上。时熠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从公司的一位当红花旦那里要来的冰袋，轻轻敷在她的眼睛上。
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吴遇歌好几次都想从他手里接过冰袋自己来，结果每次都被拒绝。
“感觉好点了么？”时熠问。
吴遇歌挺直腰杆坐着，手里拎着给陆尽繁买的药，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听到他的声音，应了声，“嗯。”
“遇歌，你喜欢吃什么？”
“嗯？”吴遇歌一愣，继而浅浅一笑，礼貌道：“我不挑食，是吃的基本上我都喜欢。”
“我昨天发现了一家味道不错的餐厅，那过两天带你去怎么样？”
“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可能没办法去。”对于别人的邀请，吴遇歌下意识地拒绝。
“没关系，那等你忙完之后我们再去吧。”
吴遇歌没再接话。
忽而，身后传来时熠的笑声，来不及询问缘由，对方已经大方告知，“遇歌，你现在这样好像一个小妹妹。”
附和着笑了笑，“是嘛。”
“嗯。”对方十分肯定，“很可爱。”
自从脱了婴儿肥之后，吴遇歌就再没听过人说自己可爱，而且还是一个异性，不自然地露出一抹笑。
陆尽繁站在楼梯口，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并没有上前打扰，悄然折身走回了楼道阴影里。看到转角的垃圾桶，顺手就将手里的冰袋扔了进去。
吴遇歌再次回到荣青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只剩陆尽繁一个人。
习惯性地双臂环抱在胸前，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不知道在哪儿看到过，说这样的姿势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了进去。
担心他的伤口发炎，吴遇歌没有等他醒，走到他面前，伸手准备将他早上胡乱贴上的创可贴拿下来。结果手还没碰到他脸，刚刚还睡着的人忽然就睁开了眼，把头往后一撤，满是警惕地躲过她的触碰。
“嗯？”因为刚醒，声音有些闷。
吴遇歌微愣，低声解释：“我买了碘酒。脸上的伤口好像有点发炎，需要处理一下。”
陆尽繁这才注意到放在茶几上的装着药品的塑料袋，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后背离开沙发，坐直，垂着视线，默然。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许了，吴遇歌便弯下腰小心将他脸上的创可贴撕下来，然后用棉签蘸了碘酒，刚碰到伤口，手突然被一下打开。
“啪！”
吴遇歌吃痛，手一松，棉签也飞了出去。
从昨晚闹僵到现在两个人都没好好说过话，刚有一点缓和的迹象又被他这一打全打没了。要是换做以前，吴遇歌还能乐呵呵地跟他开个玩笑，把棉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重新再换一根。而现在却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吴遇歌才回过神来，双手垂在身侧，准备走开，免得自己站在这里又惹得他不高兴。一只脚刚迈出去，右手忽然被人一把握住。
满目惊诧地回头，却见他依旧垂着视线，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有手将她拉住。
“坐下。”松开她的手，冷冷道。
吴遇歌沉吟片刻，走了一小步准备坐下，不过屁股还没挨着沙发，旁边的人又发话了。
“坐那么远，我会吃了你？”
只好默默地往他那边坐了坐。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顿了顿，补了一句，“你也一起。”
“嗯。”吴遇歌点点头。
“那你还坐着干什么，难道要我顶着这么长条口子出门给狗仔拍吗？”
被他这么一喝，不知为何忽然精神了些，“哦。”忙站了起来，拿起茶几上的碘酒和棉签。
吴遇歌拿着蘸了碘酒的棉签靠近的时候，坐在沙发的人忽然抬眼看着他，恶狠狠道：“你要是敢弄疼我，就跟昨天晚上的账一起算，马上给我卷铺盖卷走人！”
都说身高一矮，气势都输了下去。吴遇歌看着终于比自己矮上一截的某人，配着那道伤口和恶劣的语气，倒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小恶霸，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答道：“知道了。”
吴遇歌没有想到陆尽繁此次出行的目的地竟然是书店。
陆BOSS的头发今天没有做造型，自然垂下，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睛，妥妥的学生范，将作为老大的霸气掩盖了下去，成功地掩人耳目。
“去找自己喜欢的书。”不过，外表再温和，语气依旧是不变的。陆尽繁推着购物车对吴遇歌道。
“哦。”吴遇歌在这层楼逛了一圈，乖顺地拿了两本书回来。
等了半天，见她就拿了两本书回来，陆尽繁当场脸色就黑了。
对于他的喜怒无常，吴遇歌已经渐渐习惯了。拿着书站定，不走近，免得过去挨训。
“跟我来。”BOSS大人扔下一句话，推着购物车转身就走。
在见识到陆尽繁买书的方式之后，吴遇歌才明白为什么刚刚BOSS大人会不高兴。
陆尽繁靠着书架一边站着，购物车放在另一只手边，指着书架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一排书，“哪几本没看过？”
吴遇歌凑近快速地扫了一眼，全是古希腊文学，汗颜道：“都没看过。”
当场得到BOSS大人的一记白眼，吴遇歌立马缩了缩脖子。然后就见BOSS大人挨着顺序将那一排书架上的书全抽出来放到购物车里，吴遇歌惊得目瞪口呆。
BOSS大人正准备搬空第二排书架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抬头问她：“这些书大概多久能看完？”
嗯？买给她的？
吴遇歌看了看购物车里的书，少说也有四十本，按她差不多一个月一本的速度……看着BOSS大人那般随意的表情，鼓起勇气虚报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时间，“大概三……四个月吧。”结果又得到了BOSS大人的一记白眼。
陆尽繁没再搬书，站直身体，对吴遇歌道：“去找一套《全球通史》过来。”
“哦，好。”吴遇歌风风火火地跑开，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任务。
“老大，《全球通史》！”吴遇歌献宝似的将书放进购物车里。
“去结账。”陆尽繁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走去。
吴遇歌连忙跟上，不太确定地问：“老大，这些书……给我的？”
陆尽繁目不斜视，“嗯。”
就算先前已经猜到，但是得到他亲口承认，吴遇歌还是怔了怔，正要道谢的时候，却听到他的声音低低传来。
“写得不好，就多看书。写得烂还不好好努力，以后也只能像那个皮条一样，靠点噱头博人眼球。既然是真的喜欢，就努力在这条路上走得远一点。”这些话本来是他为昨天晚上见面后准备的台词，阴差阳错，拖到了今天。
吴遇歌不自主停下脚步，看着那抹熟悉的背影，视线一下就模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