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尽繁对于小说一向没什么兴趣，不过看着那字迹漂亮的手稿，忍不住翻了翻。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在眼前一晃，落在了地板上。
低头一看，是张便签。陆尽繁弯腰捡起来，翻过来一看，脸色登时变得难看，嘴唇紧抿，拉出冰冷的弧度。一把抓起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给吴遇歌打了过去。
洗手间的某个隔间里，吴遇歌的手机忽然响了，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摁了锁屏键，吓人的震动声消失了，不由松了口气。确定不会再发出什么声音之后，吴遇歌又摁了一下锁屏键，一看来电显示。
出乎意料，竟然是陆尽繁。
情势所迫，就算再惧于他的淫威，吴遇歌还是选择拒接，然后迅速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给陆尽繁回了一条短信。
“老大，我现在在电影院，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吗？”
陆尽繁看着某人发来的短信，脸色终于缓了缓，随手将手机扔回沙发上。左手一握拳，将手里的便签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刚安抚好BOSS大人，隔间外就清楚地传来一阵说话声。
“老曹，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带来的人我一向都很满意，什么时候嫌弃过了。”
“是是是。咱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还不知道你的口味。上次那个小明星怎么样？”
这话还没说完，吴遇歌就听出来是曹舒志的声音。不过那语气里的轻挑和透着猥琐的揶揄却是她从未听过的。
洗手间里静了片刻，吴遇歌虽然看不见外面，但她直觉那男人是在看洗手间里有没有人。而后忽然响起男人的大笑声，之后又将声音压低，“嫩着呢。只不过是一朵开过了的花，不怎么香。”
“这次这个是个没开过的花骨朵，包你满意。”
“你可别忽悠我。这年头哪儿去找花骨朵？”
“诶，你还不信我。刚毕业的小姑娘，D大的。”
“D大的？”
“D大的。现在只要你王总放句话，帮人出本书。这玫瑰上的刺啊人自个就帮你给拔了。”
“……这出本书没什么难的。就是怕这含苞待放的花就算拔了刺也扎手啊。”
“再凶的狗也得顺着毛捋。待会儿几杯酒下去，生米煮成熟饭，你再把人当作家的梦想圆上，算是一物换一物，谁也不亏。”
“梦想……梦想。呵呵，见过这么多心怀梦想的人我算是看明白了，像这种口口声声都在说自己梦想的人的梦想实际上最不值钱，为了自己梦想除了默默无闻的拼命还有什么不能做。成！别说一本书了，十本我也出的起。”
“那祝您今晚抱得美人归。得，咱赶紧回去吧，免得人小姑娘等急了。”
“哦，对对对！”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
“嘭！”一扇隔间的门被从里面猛地推开，砸到了旁边的墙上，在空荡的洗手间里发出一声巨响。
吴遇歌扶着门框从隔间里走了出来，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慌慌张张地往外走。双手想要握成能保护自己的拳头，但是颤得厉害的指尖，抽走拳头里所有的力气。
快步走在餐厅里的走廊里，吴遇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塞满了东西却什么也记不起。只是在感觉到危险之后，凭着本能逃离。忽然——
“遇歌。”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曹舒志站在一个包间门口，看到走廊里的人，有些意外，但不过一瞬，脸上又是那随和亲近的笑容。
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人，吴遇歌脑子里发出“嗡”的一声，像是尖锐的警报。这一刻，看到那张嘴脸，别说什么撕碎，她连恶心都没时间去恶心。或许是直觉告诉她在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对手时，第一要务不是是评价而是怎么安然脱身。
就在她怔愣的这片刻时间，对方已经朝她走来。拔腿就跑的话，还来得及。不过，外公教过她。如果碰到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狗，千万不要露出一点害怕或者跑的架势。因为在狗的认知里，只有小偷见到它们才是这种反应，一旦你害怕或者明目张胆的跑，狗就会不顾一切将你咬死。
吴遇歌挨着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
“我们刚才还在说你。王总看了你写的东西，特别赏识你，不停地夸你呢。来，咱们先进去再说。”
吴遇歌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嘴角颤了颤，声音微哑，道：“曹老师，我今天可能不能跟您们一起吃饭了。”
“怎么了？”语气温和，满含关心。如果没有刚才的事情，她怕是会感动得涕泪交加。
“身体有点不舒服。”找了个最常见的借口，但在曹舒志这些经常应酬的人眼中这也是最烂的借口。
“是吗？哪儿不舒服？要我送你去医院吗？”曹舒志边说边伸手准备去扶她。
察觉到他的动作，吴遇歌下意识往后一躲，让曹舒志的手落了个空，“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行。那曹老师，我先走了。”说完，从他身旁走过。
曹舒志看看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见她要走，面色未改，依旧笑得温和，倏尔伸手一把拉住她，“遇歌，既然都来了，跟王总见个面再走吧。人家今天可是专程为了你过来的。”
“我今天真的不舒服，您帮我说一声吧。”吴遇歌想要挣开他。
“遇歌，这样就是你的不对了。”忽然板起脸，“我好不容易帮你安排了今天的见面，人王总也是为了你专门推了应酬过来的，就算你要走，那也得你自己亲自进去说一声才对。”说完就将她往包厢里拽。
“曹老师，曹老师！我今天真的是不舒服。”声音里不自主地带上了哭音。
“不舒服，那也该跟王总打声招呼再走。如果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到时候惹了王总，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混出个什么名堂。”
眼看着他已经压下来包厢的门把，吴遇歌心里一急，正要开口呼救。
“遇歌。”一个稳重充满气场的声音抢了她的先。
吴遇歌和曹舒志齐齐抬头看去。
时晴今天一身水墨色小西装，站在走廊尽头。
时家现任当家，曹舒志自然认得，拽着吴遇歌的力气不自觉地松了一分。
“晴姐！”仿若看到救星，吴遇歌用力甩开曹舒志的手，朝时晴跑去。
时晴看了看吓得浑身发抖的吴遇歌，语气带着些责备，“尽繁到处找你，在片场大发雷霆，你在这儿干什么？”
吴遇歌眼眶泛红，看了一眼曹舒志，低下头，“对不起。”
“好了，我送你过去。免得尽繁又发疯。”
“谢谢晴姐。”
时晴转身之前看了眼曹舒志，而后又对吴遇歌说道：“不要凭着尽繁看重你就恃宠而骄。”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几句话，连声招呼都没跟曹舒志打，她就被时晴带走了。
吴遇歌坐在车上后浑身还是止不住发抖，时晴扫了她一眼，从后座拿了条薄毯递给她。
“谢谢晴姐。”吴遇歌双手接过。
时晴不应，发动汽车，踩下油门，慢慢驶出了停车场。
跟时晴呆在一起，吴遇歌便不由自主地一遍一遍想万一不是她及时出现，万一那条走廊上的包厢里都没有人……
后果她根本不敢去想，但就算只想这里，身体就会止不住地颤抖，而且越来越厉害，连带着牙齿轻磕。
这样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里显得有些突兀，也单调得烦人。
“对……对不起。”吴遇歌竭力控制着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或许是看不过去她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又或许此刻的吴遇歌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时晴徐徐开口，“你来见曹舒志的事是瞒着尽繁的吧。”
“……嗯。”
“他知道你和曹舒志有联系吗？”
“不……不知道。”
“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曹舒志在圈子里有个绰号，叫‘曹妈妈’，你知道吗？。”
“……”双眼溢满了泪水，强忍不让它掉落，默然摇摇头。
“以后在圈子里认识的人，有进一步交集之前，多向荣青他们问问对你没有坏处。”
“我……我知道了，谢谢……晴姐。”哽咽出声。
“刚刚我说的那些话，是骗曹舒志的。尽繁一向看他不顺眼。只要你自己不愿意，曹舒志靠女人换回来的那点名气还不敢跟公然尽繁叫板，知道尽繁看重你，他应该会收敛。”
“谢谢晴姐。”除了道谢，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先前多害怕、慌张，此刻就有多感动、感谢。
“如果出来之前你跟尽繁打好了招呼，回去之后他应该不会审问你。不过圈子里的事没什么能瞒得住，迟早他会知道，你自己考虑一下你是愿意他从别人那里知道还是自己说。”
“嗯。”
随即车里又是长久的一阵沉默。
到了公寓楼下，吴遇歌将薄毯叠好还给时晴，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却被时晴叫住。
“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就让这件事过去。谁也别怨，不管是曹舒志还是你自己，就当是赚个教训了。用心做好自己的事更重要。你要明白，潜规则这种东西一直存在，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被潜，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值钱。”
“……”心口震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