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杏说得没错,她是笨蛋、白痴、猪,脑子里装着一个说出来就会被人当成笑话的梦想。当大家在谈梦想的时候,你谈钱,那叫俗不可耐!但当大家在谈钱的时候,你谈梦想,那叫虚伪做作!
吴遇歌坐在书桌前,电脑上显示的页面是她在网站上的作者后台,所有的阅读数据一清二楚;面前堆着五六本笔记本和一打纸,全是她视如珍宝的手稿。单手支额,一直坐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吴遇歌便陪陆尽繁去音乐工作室了。
偌大的公寓里寂静一片。一楼客房的书桌上少了一个笔记本,多了一张便签。便签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电子邮箱地址。
“尽繁,遇歌这段时间怎么了?”荣青看着坐在角落里,抱着笔记本发呆的吴遇歌,碰了碰陆尽繁的胳膊。
陆尽繁刚拍完一组写真,准备去换衣服,听到荣青的声音,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其实,不止荣青,就连这段时间一起工作的同事也发现了吴遇歌的异常。以前只要有陆尽繁的地方,就一定能在附近找到她。但是现在不同,她似乎在忙些什么,时常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写写画画,停下来的时候就坐在原地发呆,不说话也不跟人搭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将别人隔绝在外。只有当陆尽繁叫她的时候,才会短暂地从那个世界里抽离。
一起工作的时间并不长的同事都发现了,作为每天和吴遇歌呆的时间最长、较之他人对她也更熟悉的陆尽繁自然是第一个察觉到她的这些变化的。
不过,却从未问过她。
默了片刻,陆尽繁淡淡开口,“不知道。”说完便就往更衣间走去。
对于吴遇歌来说,在自从有了写东西这个习惯之后,这大半个月是她为了写东西最拼命的时候。以前差不多都是有了灵感,要写的东西在脑子里也大概有了一个框架之后才动笔。而现在是只要一有想法就开始下笔,写出来再挑选、修改。
但当情节语言在脑子里酝酿打磨的时间短了之后,等到真正下笔时,便再没有以前的行云流水。文字、语言好像成了一只癞蛤蟆,非得你用根棍戳它一下它才蹦一下。不过,即便如此,这大半个月写出来的东西和她之前两个月写的差不多。摸着厚厚的一打纸,莫名心安。
吴遇歌把自认为写得比较好打到电脑上,花了四五个小时编辑出一封趋近完美的邮件,怀着忐忑的心情发给曹舒志。
同学写的东西吴遇歌在网上找来看过,每一篇文看了前几章就看不下去了。那种“所有女人都因嫉妒而恨我,所有男人都爱我”的小说,对于她现在这样的年纪和生活状态已经失去了吸引力。为了自己心里那些羞于对人诉说的想法和情绪,她选择求助于曹舒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吴遇歌才发现自己处境的尴尬。对于曹舒志这种写传统文学的作家来说,自己是个不入流的网络写手。而在网文世界里,自己又是一些作者眼中自命不凡、自视清高的笑话和傻瓜。
就像一个从小寄养在别人家的孩子,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稍有不慎,就会被说一身在寄养家庭里带回来的臭毛病;心里难过想在养父母身上找到安慰,结果却是“你已经不是我们家人”的疏离和客气。
一天,两天,三天……一连七天,自己的邮箱里除了一些广告邮件再没有其他动静。
当初曹舒志主动向她伸出橄榄枝的时候,自己矫情不要。过了这么久,怕是对方早已不记得自己,哪还有什么心思理会她这个默默无闻的小虾米。
然而,就在吴遇歌要放弃的时候,曹舒志回复她了。
“啊!”吴遇歌猛然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差点弄翻自己的碗。也不顾上吃饭,抱着手机直奔自己的房间。
“老大,你慢慢吃。碗筷放那儿,我待会儿洗!”心情大好,主动献殷勤。
在心灰意冷的时候收到先前满心期待的回复,高兴和兴奋简直成倍增长。更让吴遇歌高兴、兴奋和意外的是,对方回复的邮件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不仅有看完她的作品之后的感受,还很仔细地指出她需要改进的地方和可以尝试的方向。语气温和谦虚,让人不禁心生佩服和敬意。
吴遇歌用手摁住自己狂跳的心脏,牙根不住轻磕着把邮件看完。
站在找不到出路的山谷里大声呼救,声嘶力竭之际终于听到了回音。
吴遇歌根据曹舒志给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又写了一些东西,陆陆续续地发给他。不过,可能因为工作繁忙,对方的回复基本是在五六天之后。
就在曹舒志说她写的东西进步明显的时候,她自己却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
每天过着早上被梦想叫醒的日子,但醒了之后只会端杯咖啡在书桌前呆坐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等回过神来之后,却惊恐地发现半天过去自己一个字没写。
像是被先前燃得太旺的火烧干了,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少。这样的认知让吴遇歌寝食难安。有时候做梦都梦见自己拿着笔坐在书桌前,绞尽脑汁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吓得猛然惊醒。
有一次鼓起勇气跟曹老师交流这个问题,对方很平静地告诉她这是她进入到了写作瓶颈期,等过段时间就会自动调整过来。在曹舒志那里找到了安慰,但她却不敢让这样的想法继续蔓延,吴遇歌便开始自我催眠。用“我只是太累了”这样的理由来安抚自己。
最开始,身体对这个理由会产生强烈的排斥。连她自己都觉得很神奇,不过一个面对自己的说法而已,但每次只要一用这个理由身体就不自主地开始发抖。不过随着一次一次的镇压,才让身体这个子民接受了大脑的统领。
然而,臣服也意味着放弃了挑战和激情。
吴遇歌再也找不到一想到要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白纸黑字的写出来就激动不已的心情。在这种要死不活的状态折磨下,吴遇歌喜欢上了看恐怖片。
陆尽繁在二楼叫了她好几声,也没人应,便下楼去她房间。推开门,一个字还没说,就听到一阵阴测测的声音,下意识地循声看去。
“你在干什么?”声音瞬间冷了八度。
吴遇歌抱着电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她差点叫出来。一回头,见是陆尽繁,心口一松,放下电脑站了起来,“老大。”
因为她没有按暂停,电影继续放着,整个房间里都是那种恐怖阴森的配乐。
陆尽繁将手挡在眼角,像是在躲避什么,“把那个关掉!”声音里带着不悦和烦躁,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害怕。
“哦哦,好。”吴遇歌依言赶忙把放映界面关掉,回头的一瞬间,恍惚看到BOSS大人松了口气的样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老大,你该不会怕鬼吧?”不自觉就问了出来。
此话一出,就见BOSS大人的脸沉了沉,然后迅速吸收了空气里的水分,颜色渐深,脸色比刚刚电影里的那个女鬼还可怕。
“出来!”陆尽繁寒着声音命令一句。
嗯,避而不答。看来自己刚刚猜对了,她家堪比冷面超人的BOSS大人原来怕鬼。
这个事实真的让人很想不厚道地笑出来。但是,在BOOS大人面前,不厚道等于作死。是以吴遇歌还是努力忍住笑,唯唯诺诺地应了声,“哦。”
陆尽繁的演唱会渐近,跟乐队泡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而这个时候,基本都没有她什么事。趁着BOSS大人心情好的时候,吴遇歌就向他要了半天假。
前两天曹老师给她发邮件说,他有个出版社的朋友看了她写的东西,想跟她见个面,聊一聊。起初她是不想去的,但是在曹老师再三保证一定会全程陪着她,吴遇歌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下午出门的时候,吴遇歌专程拿了几份自己的手稿带着。
吴遇歌前脚一走,陆尽繁也准备出门。还没开门,就接到“编曲老师身体不舒服今天下午的见面取消”的消息。脱下刚换好的鞋子,折身回了客厅。
难得清闲的下午,陆尽繁便优哉游哉地躺在沙发上晒太阳看新闻。
今天的公交车挤到爆,吴遇歌差点被挤成肉饼。幸好她没穿棉质的衣服,不然等到下车怕是就跟从泡菜坛子里拿出来的一样了。
吴遇歌到了餐厅,并没有直接去找曹舒志,而是去了洗手间,毕竟见的是比自己辈分高的人,整理整理再去。边走边伸手在包里摸手机。摸了一阵手机没找到却发现自己落了一份手稿,拎着包仔细一回想,心下一跳。
该不会被她放在客厅沙发上了吧?连忙给陆尽繁打电话。响了好几声,对方才接通。
“喂。”标志性的嗓音和语气。
“喂,老大,是我。那个……你现在在家吗?”
“嗯。”
吴遇歌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说今天下午要出去吗?
“呃……我好像落了点东西在客厅里,你看到没?是一份稿子。”心里光担心自己的手稿去了,进厕所的时候也没看一眼,凭着感觉往右一拐就走了进去。
陆尽繁扫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淡定地回答:“没有。”
“沙发上或者茶几上没有吗?”
“没有。”语气透着一丝不耐烦。
吴遇歌不敢再多问,或许是放在房间里了,便道:“哦,那可能我记错了。没什么事了,老大……”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
看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吴遇歌不禁皱了皱鼻。挂得这么快,又不要他付电话费。一抬头——
当场石化!
谁来告诉她这如此与众不同的厕所装修是怎么回事!吴遇歌猛然回头,只见门口的地方贴着斗大的一个男洗手间的标志,再一回头。
呼~
厕所里空空荡荡,一个人没有。
不禁暗自庆幸,还好没人。正准备逃离现场的时候,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吴遇歌一惊,当即折身,躲进了和盥洗台并排的一个隔间里,小心地将门反锁上。
也是缘分,第一次被困男洗手间,就听了一个熟人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