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长白山还是长白山,依旧是漫天飞雪,冰天雪地,寒冷和纯洁一直都是它的风格。
时间在这里像是凝固了,没有带来丝毫变化。
久居长白,多忧少欢,冬夜寒侵,烛下独饮,飞雪满阶,皎洁如花,明岁倚栏,如此景致,又当属何人?
大雪迷漫的夜,一个紫色的身影凭栏对月,饮酒独酌,周围被她摆上了数根红烛,像是大喜的夜,燃烧的幸福,她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是谁翻唱着凄切悲凉的旧曲?萧萧的风声随之伴和,雨声亦复萧萧,如斯风雨之夜,唯有孤灯相映,独听一夜雨,眼见灯芯燃尽、散作灯花,就这样,又消磨度过了一个漫漫长夜。不知道为了何事萦绕心怀?清醒时独自意兴阑珊,然而偏偏醉时也无聊,即使借酒沉醉也难遣满怀愁情。无论是清醒或是沉醉,都难以逃避的苦闷究属为何?不过是为了心中的那人罢了。
红烛,明月,朱栏,白雪。
她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学会了喝酒。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酒真是个好东西,虽然只有一个人独酌,但她也早已习惯。
临风把酒酹江,醉里挑灯看剑。醉卧中人间宠辱皆忘,世态炎凉尽空。这琥珀光令人上瘾,让人解忧,让人可以不去面对所有不开心不高兴不想面对的事,躲在一角醉生梦死,无欲无求,无喜无悲。
从那晚她醒来之后,打破了铜镜,沈清在她的房内,守了她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她流干了所有的泪,哭到最后眼睛短暂的失明,她以为自己从此以后都会变成一个瞎子。他们都没有再提过那句雪夜里的告白,她不知道沈清心中是何感想,但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同他执手相看的资格,想来对沈清而言,自己的喜欢,也是一种耻辱吧。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留下过一滴眼泪,比起她的怪,其他人更愿意讨论她的丑,但她早已心如死灰,毫不在意。
这些年,沈清再没收过别的弟子,对她的好,看在所有的人眼里,甚至连她喝酒宿醉,不去上课修炼,沈清也从不责罚她,对于苍云观来说,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但沈清待她越好,她的心中反而越难过,她不想要这种类似同情怜悯一般的好,他认准了沈清是在可怜他,因为他永远无法回应她的感情,因为她丑陋怪异,需要被怜悯照顾。她只想要他的平等相待,哪怕只是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弟子,一个晚辈,而不是像对待一个乞丐一般,在温柔的施舍着同情。
他们在世界的两端,像天与地,碧落与黄泉,沧海与苍天,中间隔着千山万水,火焰荆棘,她却再没有了向前行走,追随他的勇气。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留下来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是这样一日日,一年年,可望而不可及的守着他、看着他、望着他,还是当初留一个念想,转身天涯。
夜越发的深了,童颜依旧没有离开的迹象,酒已经喝了一大半,她决定接着喝完。
“哎呦,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童颜师姐吗?整个苍云观的传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说。”带着一丝尖酸刻薄的声音传入了童颜的耳朵里,“灵力卓越,法术独绝,却是个名副其实的丑女,简直丑的丧心病狂,令人恶心。”
来人是个外表看来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绯色的衣裙,容貌娇俏,甜美可人。有几分童颜小时候的样子,可和如今的童颜对比起来,她自然是那天上的云,童颜就是地上的泥。
童颜冷冷的看了来人一眼,不言不语,接着灌下了一杯酒。自从第一次变化之后,至今已有三百多年,她听过太多太多的冷言恶语,这样的话,还不足以让她动容。
这个女孩是一百二十年前掌门真人新收的女徒,名唤上官绯,天赋卓然,进步十分快,算的上是掌门真人的掌上明珠,却在见到沈清的第一面就对她芳心暗许,总想着投入沈清门下,可沈清在成仙不久后就公开说过不再招徒,整个苍云观的人都一清二楚,就这,她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出现在沈清面前,和他相处的机会。她以为别人不知道,但童颜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沈清那样美好的男子,本就是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平身但愿不识君,一见沈清误终身。
看着童颜一点反应也没有,上官绯却变得更加气愤,这百年来她一心在沈清面前讨好卖乖,但沈清对她并无半分特别,反倒是对这个童颜,处处温柔以待。可这个丑女,她凭什么?!她自恃貌美非常,但竟比不过一个丑女,一个怪物,想到这里,上官绯的心里更加仇恨童颜。“都说丑人多作怪,这话一点没错,瞧瞧瞧瞧,都丑成这个样子了,还想着作怪呢,天天变着法的勾引沈清仙人,凭你这副样子也配?!沈清仙人也是你这种人能宵想的?你也不怕你这个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吓死,折了你的寿?”
上官绯越说越气,越说越恶毒,走到跟前,一脚踢翻了童颜点燃的红烛,伸手就想要推倒她。
而童颜听着她的话,如一把把的剑砍向自己的心,她知道自己不该心存宵想,但是感情,覆水难收,如何控制?她可以挖苦她的相貌,但绝不能亵渎自己对沈清的感情。
踢翻的蜡烛带着火焰散落在地上,红色的火焰在她的周围熊熊燃烧起来,童颜竟然丝毫不畏惧。她任由那些火焰吞噬着自己的衣角,冷冷的看着上官绯,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芒,像一朵罂粟花,散发着无尽的恶意。这些年,她随着沈清,法术也不是白白修炼的。童颜暗紫色的衣衫在夜色里无风自动,周身萦绕着冰冷的杀意。
童颜平日里深居简出,鲜少出现在人前,上官绯以为关于她灵力卓越,法术独绝的传言不过就是句传言,是不能尽信的,但此时看到这样杀气磅礴的童颜才明白自己和她实力上的悬殊。
童颜并未真的想同她动手,只不过是想吓退她,让她不要再她眼前碍事。但上官绯以为童颜对她存了必杀之心,一扬手,最厉害的火弩之箭已射向童颜的脸颊,距离如此之近,加上童颜并未想到上官绯会真的动手,反应过来之时,那箭已经近在眼前。
这一击若得手,童颜的脸就真的是破相了。
“住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冷清中带着紧张的语气从童颜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