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颜的心中之前有多绝望,如今就有多快乐,多幸福,多柔软。这幸福来得如此迅猛,让童颜甚至有一瞬间得意忘形。
远处张灯结彩,欢声笑语,是那些门人弟子给沈清举办的欢庆会。但是此时这个男子抛下这一切,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他哪里都不会去,他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这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告白呢?是他的她的承诺,对她的告白。
夜色微醺,白雪纷飞,疏影摇曳,暗香浮动。
这一切都如此美好,美得就像是一幅泼墨的山水画。
何谓情?情之一字,便如眉间的一抹青黛,映照着你的容颜。你的音容笑貌,是黑暗生活中照亮我唯一的温暖。
上一刻,她如坠地狱,心如死灰,这一刻,她身在天堂,心花怒放。
这就是爱情,让你生让你死,让你无力自拔,让你插翅难飞,让你在劫难逃。
无力自拔,索性不拔;插翅难飞,所幸不飞,在劫难逃,所幸不逃。我宁愿你是牢笼是监狱是囚笼,永远将我锁在你的羽翼之下,我,绝不反抗。
这大概是她一生唯一的一次勇敢,她重新紧紧拥住沈清,环住他的腰肢,笑容甜蜜的蛊惑人心,如同情人在低语,“师父,我喜欢你,从长白山上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
雪,仍在落。
雪花飞舞的夜晚,他们立在茫茫的雪地上,月迷树影,像很多年前,只有欢喜快乐,还未尝到人世艰辛的时候那样。萤火虫飞了出来,带着天上廖落的星辰,带着情人眼中隐约的泪光,带着心中卑微的希望,盘旋着,飞舞着。
童颜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那些萤火虫环绕在她的周围,明明灭灭,如梦如幻。还未待她看到沈清的反应,便看清那些飞来的光点根本不是萤火虫,也是,这样的寒冬腊月,哪里来的萤火虫,那是光点,带着灵力的光点,与那一日与魔族交战时改变她外貌的光点一模一样。
“啊——”她凄厉的叫了一声,她不愿意再改变了,变得更丑陋,更奇怪,她的生活还不够悲惨吗,刚刚拥有的这一点温暖,难道上天也要夺取吗。
她发了疯一般的扑打着周围的光点,想让他们离开,但这些光点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认准了她,不一会,童颜的周身就萦绕着沸腾的灵力,她绝望的将目光投向了沈清。
另一边,童战听到童颜的惊呼声,连忙领着童越赶了过来,还未走近,就看到被光点围绕的密不透风的童颜,想要走上前去,却被童越扯住了衣衫,“走吧,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可是颜颜……”童战不甘心的看着被光点慢慢淹没的童颜。
原来颜颜能够这么快的完成蜕变,原因竟在沈清身上,这一刻童越才明白原来童颜对沈清竟存了这样的心思,可沈清……
唉,原本不过是想找个人照顾她,谁曾想他竟是让她完成蜕变的那个人,这真的是命运啊。
“她会好起来的,会的。”童越试图安抚着童战,带着他头也不回离开了苍云观。
再有一次,再有一次,就可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半刻钟后,光点消失,童颜重新张开了双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自己的身体四肢是否有异样,看她看到自己的双臂时,双目睁大,不敢置信的抽了一口气,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她原本白嫩的双臂,一边皮肤变得黝黑粗糙,甚至带着深深的纹路,另一边则长出了细密的鳞片,闪着凛冽诡异的寒光。她双手颤颤悠悠的摸向自己脸,甚至连耳侧的皮肤旁,都长出了细细的鳞片,如同令人恶心的蛇皮。
自己,还是个人类吗?这样的自己,还有资格呆在沈清身旁吗?还配喜欢他吗?
童颜悲痛绝望之下,竟直挺挺的昏了过去。
立在一旁的沈清一把接住她,看着怀中的少女,确定了心中的怀疑,这个女孩,果然,果然不凡。
他早就怀疑,是否这个名唤童颜的女孩就是继承整个氏族,得到传承的那个人,因为一般传承都会是上一任继承者的儿女,但也不排除传承选择了更为适合的人,从前他只有三分怀疑,如今却是九分确定了。
他一早就该知道,童熠茗和尹凝烟的女儿,不是注定的那个人,还能是谁?
雪花似掌难遮眼,风力如刀不断愁。
等到童颜再次醒来以后,已是第二日的傍晚。之前几日,因为忧虑沈清的事情,都未好好睡上一觉,后来又悲又喜,悲喜交加,太多的感情迅猛转换,让她如坠云里雾里,还真不如一醉不醒,倒也省得在面对自己这幅样子。
童颜坐在梳妆台前,一点一点的检查着自己这次的变化。不止是双臂,她全身的皮肤都两极分化,一边黝黑带着纹路,一边寒光带着细鳞,原本白嫩的双手也也覆上了这样一层奇怪的东西,加上之前畸形的后背,自己整个就是一个非人类,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她摸向自己的脸庞,原本白嫩光滑的皮肤在耳侧额头部分也长出了细鳞,不过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随即发现自己的脸好像变得瘦了一点,再试了试之前的衣裳,才发现这次变化也改变了她外表,此时她看起来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和其他在修炼的师兄弟看起来,已是差不多,可是这幅怪样子……
童颜的心中充满了苦涩,狠狠的推倒了面前的铜镜,自己也跌落在地面,铜镜碎在地上,变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像她的心。
她披散着头发,裹着暗紫色的衣裙,眼睛里含着冰冷的泪水。长白山真的好冷好冷,那凛冽如刀的风雪都灌进了她的骨头里,让她发抖,让她颤栗。镜子割破了她的双手,血液慢慢的流淌出来,像一幅壮阔的图腾,她竟也不觉得痛。
沈清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凄凉的画面,他从没见过如此绝望的童颜,绝望的让他的心底也隐隐作痛。
她是开在山顶的罂粟花,原本美丽纯白,不染一物,如今绝望凄凉,以血为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