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熊哥没有安排夕照在内殿打扫。不过夕照并不在意,今天心里有这件大事,没心思考虑那旁的许多。出宫的理由,夕照大体想好了;时间,就定在打扫结束之时,距现在几个时辰之后。但愿一切顺利。夕照暗暗思量。
就在夕照低着头,一边思量着计划一边干活时,扫帚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陌生的脚。夕照思绪一断,停了手里的活计,顺着衣袍向上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蓄着胡须的干瘦男人,约莫三十几岁,头戴乌纱帽,身着绯色官袍,胸前的一方补子上绣着锦鸡和水波的图案。这男人向夕照略一拱手,低声问道:
“请问,日常打扫南书房的是哪位公公?”
“正是小人。”
男人面色一展,一下子谦恭起来。“原来是小公公您,这便好说,这便好说。”
夕照不明就里,眨眨眼睛,疑惑的看着对方。只见他满脸堆笑的认真做了个揖,说道:“小公公可否帮在下做件小事?”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布包,按在夕照手中,眼中笑意盈盈,似有深意。
夕照攥了攥手中的布包,布包中的东西相互碰蹭,轻响了一声。夕照霎时间倒抽一口冷气,心中砰砰的猛跳起来。别的不识,这物件怎可能不识?!“大人……是想让我做点什么?”夕照的手僵在那里,这布包收也不是,还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心里忐忑难止,只得姑且开口问道。
“呵呵,一件小事。只要……”此人凑在夕照耳边低语几句,“如此即可。”
听了那人的话,夕照眉头微微皱起。事确是小事,做也倒不难,只是万一被发现,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又不知此人花钱买这遭门路,到底是做善事还是恶事?夕照迟疑的看向那人,那人幽幽笑着,也不催促夕照回答,只是轻轻按了按他手中的布包。
这分量,好像不是一个小数目。沉甸甸的布包压得夕照手心发热,胸口发痒。罢了罢了!管他那许多!这些年小偷小摸过来,也没指望着这辈子做什么忠善之人,什么好坏,什么对错,世上还属此物最为实在,这沉甸甸都已拿在手里,岂还能有推辞的道理!于是夕照没再过多犹豫,便将心一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大人尽管放心。”
“好,好。”对面男人笑容一展,将手从布包上拿开,“还没问小公公如何称呼?”
“小人名唤张德秀。”
“哦,好,好。那张公公,万事拜托了。”男人又一拱手,便转身匆匆离去了。
见男人走远了,夕照瞧瞧四下无人,背过身,将手里的布包打开。两锭白花花的银子滚了出来。二十两一锭的大银锭,两锭就是四十两!夕照心中的兴奋翻腾着,脸上笑得绽开了花。四十两银子,这些年来,即便是三五两,拿在手里都滚烫,为保揣在胸口里的这四十两,差点命都舍了,却哪知宫里的钱竟如此好赚!夕照又将银子包好,藏在身上。既是约定了明日,那今天便不走了。晚出宫一天换得四十两银子,很值。
翌日。
像往常一样走进南书房时,夕照心里有几分紧张。回头看了眼屋外,其他三人应是在暖阁那边。于是他拿起抹布,一下一下擦拭着书案的一端,眼睛却时不时瞄着书案另一端的那一叠奏折。但擦了半响,也未敢靠近那叠奏折一步。
若被发现了,恐怕不是小事。夕照一边擦一边犹豫着,但心思兜转几个来回之后,他便打消了退缩的念头——既然收了人家钱财,哪能还有胆怯的道理。夕照鼓起勇气,攥起拳头,一个箭步冲到书案另一端举手一扫,奏折堆呼啦倒下,散落了一地。
夕照赶紧蹲下,假装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实则却在寻找那男人提到标记——土色缎面,封底右下有墨迹两点。奏折虽多,但土色缎面就那么几本,夕照很快便找到了那个特别的标记。于是他迅速将剩下的奏折整理好,放回桌上,并将约定的这本稳稳的放在了奏折顶上第一本的位置。
完成了!夕照抿嘴一笑。虽有风险,但确是举手之劳,这样简单便有四十两银子入手,难道这就是马公公说的那句,“莫要枉费了这个好差事”?夕照心里喜不自胜,刚想离开,忽然心生一念……
这要让皇上第一个看到的奏折里,到底写的是什么?
不可不可!调换位置还能以不小心碰翻为说辞,翻看奏折若被发现了,那可是无法辩驳的罪名。还是赶快离开为妙。但心中这样想着,双脚却不听话,只是僵硬的站着,动也不动。夕照呆立片刻,到底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向门外张望一番,似是无人,于是便快步走到奏折边,小心翼翼的翻开这土色缎面的第一封……
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神经紧绷的几近断裂。夕照的手微抖着按上胸口,定神看去,只见最右一列写着“礼部尚书周延儒谨奏”。夕照正要继续往下读,门外忽然一阵响动。
“南书房打扫完了吗?”是熊哥的声音。
“啊!马上就好!”夕照吓了一跳,啪的一声迅速合上奏折。
“快点啊,时候差不多了。”
“哦……好!”
当天夜里,夕照心里念着白天的事,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趁熊哥三人睡熟,他悄悄的起身下床,从被子里取出这轻松到手的四十两银子,捧在手里掂了又掂。手中沉重的感觉令人满足又踏实,夕照心里喜不自胜,脸颊都隐隐发烫起来。
老天爷,莫要怪我言而无信,只是这银子实在诱人。暂且就让我再当一阵张德秀罢。
想着,夕照将银子连同出宫令牌一起仔细包好,小心的藏回了床铺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