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未点蜡烛,借着月光可看清赵子威星眸中的急切。
裴无忧另一只空着的手五指收拢,握成空拳,一记拳朝赵子威右脸打去。后者未料到她忽然出手,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子。
当即放开了手,未去管有些发麻的右脸,星眸泛起丝丝火星,语气隐含怒意沉声问道:“裴姑娘,打也打过了,你应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我了吧。”
仿佛在说着若还不将发生何事告诉他,他无法确保会不会发生什么。
裴无忧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佩戴着无影钩的手动了动,终是平复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道:“今日新科状元巡街,沈素期撞上了状元郎的坐骑,被……”
赵子威心头一凛,等不及她说下去,忙问道:“之后呢,沈素期现在人在哪里?”语气比方才还要急切。
现下事情有了些眉目,便好似一个盒子在自己手中,若不打开还好,打开了一个小角,便想全部撕开,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
裴无忧眼中尽是无可奈何,一时失了吊着他的兴致,道:“沈素期自然是被带回了状元府,听闻跟在队伍后面跟了半日,最后到了状元府,险些晕倒过去。”
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有些坏心思的等着赵子威的反应,她一手支着下巴,唇角微勾,眸带狡黠。
赵子威目光一顿,当下抬起脚步,转身朝外走去。
走了不出三步,他眼眸微眯,略有思索。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停下脚步,走到桌边坐下,卸下腰间的佩剑,放在桌上。忽地抬眼,便见裴无忧等着看他鲁莽冲动的模样。
皱了皱眉:“裴姑娘莫不是以为在下会冲动的出去寻素素?”语气中的急切全然不见,与适才判若两人。
裴无忧略有意外,唇角笑意更深,虽被当面点破,面上却更是坦然:“我的确以为赵公子定会夺门而出,英雄救美,最后抱得美人归。”尾声浅带戏谑。
她眸子闪亮,好似发现了什么罕见新奇之物。
赵子威冷哼一声,星眸沾染月光,泛着凉意:“我适才去找池靖卿,将沈素期失踪之事告诉他,他竟半点不急切,我当时只当他在怪我为照顾好素素,现下再想来,他的眼线遍布京城,街上发生了大事,他岂会不知?”
裴无忧一点便通,眼波一转:“你是说他认得新科状元?”略带一丝惊愕。
池靖卿即知道沈素期被新科状元带走,但一点都不急切,且未出手营救,只可说明两点。
一是适才裴无忧说所的,他认得那状元,笃定了那人不会伤害沈素期,其二便是这事情是他一手安排的,她现下在他的人手中,压根不会有事。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赵子威眼眸微眯,流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道:“池靖卿这个人过于危险,决不可让素素回到他身边。”
池靖卿有野心,有胆识,此次放弃了沈素期,或许并不似看上去那般简单。
他最为后悔之事,便是一开始没有强制带着沈素期离开二王府。
裴无忧原以为他会借此表现出野心或是别的什么,未想到这种时候他率先想到的仍是沈素期。
她道:“赵公子,倘若池靖卿实现了他的野心,江湖寮作为他的一大助力……希望你能明白兔死狗烹。”
这话并不委婉,直言不讳的提醒着他,现下要考虑的并非是沈素期,而是江湖寮这个大局。
赵子威经她提醒,方意识到他即便不为了自己,也应为江湖寮做些打算才对。
想通此点,起身拿起佩剑,道:“裴姑娘,现下池靖卿许是已经调查过你的身份了,京城这趟浑水不适合姑娘家来淌,你要的东西去江湖寮便可拿到,我现在需要用到令牌,还请姑娘……”将令牌还给他。
这话他说了不止一次,裴无忧一直拿着令牌不放手。今日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她痛快的掏出令牌,伸向他:“喏,拿去。”
豪爽之模样,好像这令牌本便是她裴无忧的,赵子威不过是借用罢了。
赵子威见她拿出令牌,哪里来得及多想,当下拿过令牌,生怕她一时反悔,道:“裴姑娘,有缘再会。”
说罢,大步朝外走去。
裴无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微勾。
赵子威刚离开,便有一人影从窗口跃了进来,招呼不打的坐到了椅子上,看着裴无忧吹了声口哨。
后者咬紧后槽牙,偏头看了过去。
月光之下,男子面容俊俏,琉璃眼眸映着清冷光芒,他唇角邪肆,放荡不羁。
裴无忌任她打量着,半响,半开玩笑道:“无忧,他赶你走呢。”语气轻佻戏谑,声线华丽。
分明坐在客栈简单的椅子上,却仿佛坐在宫殿王座之上。
裴无忧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眸,眼尾慵懒,轻描淡写道:“难得遇见有趣的男人,为何要走?”理直气壮,半点不羞涩。
她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现下是赵子威赶她走,而不是他要她离开这里。
但也无妨,裴无忌与她一同长大,在明召时整日混在一起,二人脾气秉性大多相似,若换做是他,也不见得会离开。
他非但不劝阻,反之赞上一句:“有骨气,”话锋一转,“你整日的与一大男人混在一起,父皇得知此事,很是不悦。无忧,你还回去吗?”
即便话语严肃,语气仍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裴无忧拿起一只茶杯,在指间转着,不答反问:“为何要回去,回去便要和亲,四国战火是避免不了的,届时我岂不是死路一条?”
话语透着悲凉,裴无忧略微皱眉,叹了口气。她明知父皇已放弃了要她到漠北和亲的计划,却仍是拿此来做借口,不过是当真不愿回去罢了。
裴无忧见他未回应,撇了撇嘴巴:“你与我不同,父皇对你寄予希望,怎的舍得让你出来了?”
裴无忌眼眸微眯,危险一闪而过,便又恢复了邪肆模样,歪了歪脑袋,道:“自然是有事,你见了池靖卿,感觉他人如何?”
不得不说,池靖卿本事大过了大越皇帝,因着他一人,明召皇帝他派了出来,虽是部分原因,但池靖卿引起了明召皇帝的重视却是不假。
裴无忧皱了皱眉,与他几分相似的眼眸泛过冷意:“父皇在我身边安排了人,这我管不到,但若要利用我做些什么,休想。”声音已然冷了下来。
她与池靖卿不过见了一面,便来问她的印象,提到池靖卿,明召皇帝所知道的比她多得多,却还虚情假意的来询问,若说没有打算,谁人会信?
裴无忌忽地笑出了声,笑声透着股放荡不羁,未问出什么,也不恼怒,调侃道:“皇妹,你太过敏感了,不过好奇问问罢了。”垂眸间,掩去眼眸深处的无奈。
裴无忧自幼便聪明灵敏,因着太过机敏,看出一点明召皇帝要将她远嫁漠北和亲的苗头,便假借出宫游玩之名,偷偷逃出了明召。
她是明召皇室最为受宠的公主,儿时见皇子习武,只觉一招一式看得眼花缭乱,激起了兴趣,便向父皇提出习武,明召皇帝几乎没有犹豫,一口应了下来。
本以为她一女孩子坚持不了几天,未料到她习武七年,身手与太傅平齐,皇上自是欣喜,对她更是纵容。
岂料便是这几乎没有底线的纵容,教她养成了现下的性子,竟敢独自一人跑出明召。
如今明召皇帝得知她与池靖卿有过接触,便想到了她的可用之处,殊不知她已完全不受控制。
当初未去漠北和亲,如今又岂会甘愿为了国家去当细作。
裴无忧纤细的手指在无影钩上仔细摩挲,眼波流转:“池靖卿为人如何,你与父皇皆清楚,不必我多说什么,”顿了顿,“况且我对池靖卿也无兴趣,那次偶然见面之后,便再未见过。”
她虽不愿插手权谋斗争,但此事与她没有关系,况且是裴无忌前来询问,她看在往日情分相告也无妨。
这话听与不听毫无差别,不过试探她的态度罢了,现下试探过了,便无需再谈下去。
裴无忌念头一转,琉璃眸中转过光彩,眼含戏谑,身子略微前倾:“皇妹,你赖在赵子威身边不肯离开,莫不是中意他了?”语气轻佻,唇角邪肆。
裴无忧摩挲无影钩的手指一顿,扫了他一眼,见他模样戏谑,抄起桌边的茶杯扔了过去:“哥,你这话太过无礼了,我与赵子威乃是合作关系,何来赖着不走一说?”
许是对面之人是她最为信任的皇兄,裴无忧更是随意,尾声上扬,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模样。
裴无忧轻松接下茶杯,拿在手中把玩着,忽地将茶杯扔向了桌面,道:“无忧,若是不想父皇再对你和亲之事抱有希望,便找一意中人将自己嫁出去,我瞧着赵子威重情重义……”
声音含着戏谑的笑,裴无忧听到一半,一抬手腕,顿时将无影钩对准了裴无忌的嘴巴。
后者毫无顾忌,沉吟一声,便从怀中掏出东西放在桌上,边起身朝窗边走去,道:“若消了气便回去看上一眼,或许他意识到了错误了。”声音仍回荡着,他却跃了出去。
裴无忧垂下手臂,扫了一眼桌上的银票,思索了一会他留下的话语,眼眸微眯,目光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