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了一地,地面映出沈素期略微晃动的身影,她怔怔的问着:“是因为池靖卿三年前被发放到了琼玉城吗?”语气淡淡,眼睑微垂。
段喃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忍着上前抚平她的眉的冲动,道:“池靖远最为忌惮的人便是池靖卿,池靖卿那张笑脸将一切都掩饰了去。池靖远屡次派人暗杀他,皆无果,这样的人即便是寻常人也应提防,何况是最有能力与池靖远争夺皇位之人。”
毫不自私的讲,倘若他段喃当皇上,有这样的对手存在,也会尽早除掉。
沈素期说不清楚心中是何滋味,桃乡一事与池靖卿关系不大,甚至在桃乡尽毁时,是他给了她安身之所,她才躲过了那一场浩劫。
但现在得知是池靖卿将祸端引了过去,她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他是无辜的。
段喃见她未有反应,续而道:“池靖卿三年前对琼玉城上了一奏折,简而言之,极其厌恶琼玉城,甚至请池靖远除掉此城。后者便将他发放到了琼玉,许是想到了桃乡沈家,将自己的心腹高管派在池靖卿身边。”之后的事情,不必他说,她也可料到了。
若是细分,桃乡算是琼玉城的边郊,池靖远因着琼玉城想到了桃乡,并不为过,而桃乡的地主便是沈爷爷,将高管事派了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沈爷爷不肯交出天龙经,高管事别无他法,便烧毁了桃乡,这才是整件事情最让人意料不到的地方。
沈素期缓了半响,唇角苦涩,略带了三分轻嘲。
如此便是说沈家是因为太过忠诚,死守着天龙经不肯交出,才惹来灭门之灾?
那究竟谁对谁错,是忠于先皇的沈家,还是忠于新皇的高管事?
沈素期心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倒塌,灭门之灾原是因着一本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经书……
段喃见她怔怔的往后退去,满眼的不敢相信,双唇微张,忽地看向了他。质问出声:“段喃,这些事情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当初在沈家你未带我走时,便知道了是吗?”尾声略带沙哑。
那日沈家被高管事上门要东西,沈父只叫他带着她下去,他第一次执着,第一次那般倔强,当着众人的面,竟一点都未胆怯。
那时她便察觉有什么不对,只是来不及多想,便被高管事带回了二王府。
现在想来,原来一切都不是突然发生的,都早有伏笔,只不过她当时未发觉出罢了。
段喃不可否认,那日之前,他便见到了池靖卿,只是未料到,高管事竟用如此极端的方法。
沈素期冷笑了一声,笑声连贯,她一边朝后退去,一边摇着头:“段喃,竟然连你都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沈家分明是无辜的,为什么遭无妄之灾……”
她原本以为沈家与池靖远势不两立,才会被他寻仇,结果竟是因为一本不知为何物的经书。
沈家那么多条性命,竟还不如一本破书。
段喃见她身体愈发摇晃,当下站起身,缓缓朝她走去。她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是故未发觉,边冷笑边掉着眼泪。
段喃眉头一皱:“素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道理你应该明白,若你……”
沈素期猛地回过神,见他已经近在咫尺,好似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当即低鸣了一声。
忽地她眼前发黑,还未来得及避开他,身子一软,意识脱离大脑。
段喃皱着眉将她抱在怀中,未惊动任何人,将她安置在一客房。
是夜。
赵子威在外寻了半日,仍未有沈素期的消息,无奈之下,只得前往池府。
面具在院中对着几名下属吩咐着什么,见他大步走近,挥退下属,吹了声口哨,走上前,勾着他的肩膀:“呦,这是哪阵过堂风把您吹来了,我还当这辈子都再见不到赵寮主了。”
语气轻佻,声音含着莫名的笑意。好似之前未闹过不愉快,却又提及了之前的事情。
面具声音不低,池靖卿在书房中听了个清楚,略微思索,想到了他为何前来,当即站了起来,还未迈出一步,便又坐了下来。
赵子威皱着眉甩开面具,又看了一眼他,不耐的问着:“池靖卿人呢?”语气急切,不待面具回应,便朝书房方向走起。
面具未恼怒他甩开了自己,亦未阻拦,笑吟吟的跟在后面,凉凉的说道:“赵寮主那日走的坚决,现下自己出来,沈素期可有人照看着?”
仍是打趣的语气,赵子威脚步一顿。
不过也只是一顿,便大步走进了书房。
只见池靖卿专注地看着桌上不知名的书,听闻脚步声,略微抬头,看清来人,唇角浮现几许浅笑,不温不火的道:“赵寮主大驾,有失远迎。”话音落,看了眼门口的面具,“面具,为赵寮主沏杯茶。”好似之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却也不问赵子威为何而来。
面具仍是倚在门框上,不出意料,赵子威出声拒绝:“不必客气了,我今日来找二王爷,是有要事。”
池靖卿眼眸微眯,“哦?”了一声,也不追问,只等着他的下文。
赵子威眉头一皱,事情迫切,容不得他顾及过多,开门见山:“二王爷,实不相瞒,沈素期不见了。”最后半句话很是沉重,此事是他的疏忽,来找池靖卿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池靖卿敛了笑意,眼眸一沉:“赵寮主所言当真?”虽是问着,微沉的面孔已说明了一切。
见他未言语,起身站在窗边,沉声问道:“素素是何时不见的?为何在赵寮主的‘精心照顾’下,仍会出现意外?”精心照顾几字咬了重音,不怒而威。
赵子威本便自责,现下遭到质疑,岂有反驳的话语。眉皱得更是深了,语气放缓:“二王爷,是我一时疏忽,素素便跑了出去,今日中午街上发生了躁动,但消息已然被封锁,是故前来询问王爷是否知道素素在何处。”
街上那阵躁动之后,便有人封锁了消息,速度之迅速,连他都未发觉什么。
池靖卿“啧”了一声,看着他,沉声道:“今日之事本王自会调查,赵寮主先请回吧,有了消息本王自会派人通知你。”低沉的声音透着股冷硬,语气淡漠。
赵子威张了张口,见池靖卿未有开口的打算,只得改口:“那便有劳王爷了。”话音落,转身朝外走去。
面具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银面之下,唇角玩味的勾起。待人走远后,上前几步,随意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手搭在膝盖上,笑道:“赵子威竟会想到来这里打探消息,啧啧。”
当初毅然决然的将人抱走,现下将人弄丢了还好意思上门来问,若他是赵子威,绝无脸做到这一点。
池靖卿面色恢复平静,重新坐回书案后,扫了一眼桌上的情报,道:“赵子威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此做法合他的性子。”语气淡淡,对赵子威前来一事,无一点意外。
面具稍正了神色,不可否认,只是此做法也透露出了些许鲁莽。
他看向池靖卿,问道:“沈素期在段喃那里,段喃应该将事情告诉了她,以她的性子,不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事?”
池靖卿沉吟了一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也应该成长一些了,这个时候向池靖远寻仇,本便不切实际,她若还往上冲,便也没有再救的必要。”
好似沈素期与他一点关系皆无,他只是站在旁人的角度来发表意见。
唯有面具知道,倘若沈素期还没有醒悟,他虽不会明着站出来做什么,但暗地中地也会护着她。
面具看破不说破,道:“段喃现下鹤立鸡群,以他的性子,怕是难以在朝臣中立足。”树大招风,且现下段喃孤僻冷傲,那分明就是男主的气质啊。
池靖卿靠在椅子上,不假思索:“段喃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他知道分寸。”
那段近乎黑暗的日子,段喃走了出来,且脱胎换骨,从那以后, 他便换了一个人,虽孤傲,但也隐忍。
面具听闻此言,便不再相问。他并非相信段喃,不过相信他池靖卿罢了。
夜色渐冷,月明星稀。
赵子威回到望月楼,先是去了沈素期的房间,未见到她的身影,却见裴无忧站在窗前,见他回来,凉凉的说道:“未找到?”
看赵子威如此失神的模样便也了然,后者未言语,当下转身。
裴无忧暗骂了一声,道:“你知道今日街上发生了什么吗?”声音淡淡,端的是胸有成竹。
不出所料,赵子威脚步一顿,当即回过身来,走近质问着:“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与沈素期有关?”语气急切,说话间,已抓起了她的手腕。
裴无忧眉头一皱,只看着他的手,沉默的表达着不满。
赵子威仍未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追问着:“裴姑娘,若是你知道什么,还请如实相告。”
现下沈素期乃是私逃出宫的秀女,若是被人发现,报到官府,她又是极恨池靖远的,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