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自窗口洒进室内,沈素期站在暗处,面色隐晦,袖中的手紧握着。
闵瑞文双手交叉,放在膝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二人对峙,皆坚持己见。
闵瑞文深吸了一口气:“萋萋,你回去吧,选秀之事莫要再想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你去的。”
话音落,便收回了视线,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
沈素期心中悲凉,冷笑了一声,语气带了轻蔑,极为不屑:“闵瑞文,世家被皇上欺压着,你们密谋着谋反,费心费力的要保住世家的地位,结果呢?皇上可将你们放在眼里了?”
闵瑞文被戳中了痛处,面色下沉,眉皱成了“川”字。世家被池靖远打压得多么惨烈,他最清楚不过。
京城中的几大世家,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包括闵家家族在内。没有人心中不抱怨,不想推翻新皇。
沈素期成功的挑衅了他,闵瑞文面色难堪,不与她争辩:“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回去吧。”
尾声洛带叹息,世家迟迟不动手,还不是没有把握。
沈素期几乎是看着机会要从自己面前溜走,心下又惊又怒,一手拍上书桌,未过大脑,脱口而出:“闵瑞文,你以为这是隐忍,等待时机,我告诉你,你这是懦弱!”
闵瑞文拍案而起,低喝了一声:“放肆!”
还没有谁敢这样对他说过话,即便是祁裕几人也不曾这般过分。
耳边忽然响起暴喝,沈素期未有心理准备,吓得肩膀微抖了一下,瞪着眼睛看着闵瑞文。
在祁裕几人中,闻人轩童心未泯,祁裕沉稳,闵瑞文算是几人性子最温和的一个了,现下却气成了这个样子,却因为这样的事情,至于?
沈素期心中愤愤不平,瞪了闵瑞文半响,仍固执的不肯退步。
闵瑞文沉着面色,见她眼眶瞪的猩红,终是在心中叹了口气:“沈素期,我最后告诉你一次,莫要再提及此事了,否则你就是自寻死路!”
沈素期摇了摇头,冷声道:“闵瑞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闵瑞文似乎失了耐心,目光与她四目相对,无声逼迫着,沉声问着:“即便我阻止你,你也要去吗?”
沈素期一脸坚定,眼神没有一丝动摇,几乎没有考虑:“我一定会去。”
只要她没有死,这个仇一定要报。
闵瑞文冷哼了一声,高声道:“来人,将表小姐带回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柳意轩半步。”
既然他劝说不动,便只能来硬的了。
沈素期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有想过闵瑞文会动她动粗,竟然要将她关起来。摇了摇头,似是喃喃着:“不,闵瑞文,我们是……”
一条绳上的蚂蚱。只是话未说完,两名婢子推门而入,走到她身前,福了福身,齐齐说道:“表小姐,得罪了。”话音落,作势便要来架着她。
沈素期瞪了闵瑞文一眼,拂袖转身,傲然离去。
却在回到房间时,无力地靠在房门上,面色亦没有了方才的逞强。为了拦住她,闵瑞文竟不惜将她关起来,只是关得住她的人,要如何关得住她被仇恨侵占了的心。
祈和街,京城仅此于主街道之繁华的街道,街道尾端,坐落一处宅子。
宅子黑漆大门,门前两棵桃花树,不过这个季节桃花凋零,更衬得这间许久无人居住的宅子,冷冷清清。
两匹黑马,停在了门前。
两人翻身下马,其中一人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冲着另一人点了点头,两人将马拴在桃花树上,一人上前叩门,门内响起一阵脚步声。
面具进了门,扫了一眼久违的院落,心中来不及感慨,便听池靖卿问道:“有人跟踪我们。”自打进了京城,身后便有了尾巴。
面具往里走着,眼睛微眯,见四下无人:“宅子外面有人盯梢,估计是皇上的人。
皇上马上便会知道你回来了,做好心理准备。”他们这次回来没有上奏折,池靖远很有可能借此发难。
池靖卿闻言,竟还笑得出,眼底几分轻蔑反问着:“我们这次回来,可是有大礼送给皇上,他有什么理由处置我们?”
二人相视一眼,径直朝书房走去。
两人虽三年未回京城,却安排人打理着这处宅子。池靖远并未将此处官宅变卖了,许是等着他们哪日回来,自投罗网。
关了房门,面具靠在桌边,抱着双肩,语气颇为无奈:“情报昨日便送到了,符相除掉,池靖远又要安排自己的人了。”
他们将朝廷上的蛀虫除掉了,却无法安插自己的人,岂不为了别人做嫁衣了。
池靖卿眼底暗影浮动,周身皆是大气,手指轻扣着桌面,眼睛微眯:“大行不拘泥于细谨,池靖远如此,他手下的人又能怎样,不过尔尔罢了。”
言下之意,丝毫没有将池靖远的人放在眼里。
面具微愣,旋即大笑了三声,未思虑便道:“你这个古人看得倒是通透,不过说这话的人可是个狡诈之人。”
当年刘备便是太过不拘泥于细节,才夺了军功,当了皇帝。现下池靖卿确是不拘泥细节,只是不知结果会如何了。
池靖卿微怔了一下,虽不过古人是何意,却听懂了面具的后半句话,狡诈之人吗,只要目的达到了,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
面具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改变了,银面下的脸正了正神色,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残月天边倾斜,星河璀璨。
入了夜,柳意轩只两间屋子中,还亮着微弱的烛光。初雪轻轻在主卧门口唤着,唤了三声,仍无人应答,便轻轻推开门,朝床榻走去。
借着烛光,可看清整齐的床榻,初雪面色狐疑,一转身,便对上沈素期突然靠近的面孔。
心下一惊,后退了两步,福了福身:“表小姐,奴婢进来吹灭蜡烛,表小姐你……”怎么还未歇息。后半句话未敢问出,初雪有些胆怯。
沈素期面色没有什么表情,闻言只淡淡的道了一句:“得罪了。”
伸出手,在初雪眼前晃了一下,迅速伸向初雪的后颈。
初雪张大了嘴巴,还未来得及惊呼,只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沈素期接住她瘫倒下去的身子,放到床榻上,面对着和墙壁,盖好了被子,对着昏迷的初雪,喃喃道:“初雪,对不住了,大仇未报,我无法苟且偷生。”话音落,再未多看一眼。
思来想去,除了参加选秀,可以见接近池靖远,便再没有机会了。是故无论如何,她必须参加选秀。
闵瑞文将她关起来,许是好心,这好心,恐怕终究是要被辜负了。
沈素期没有多想,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包裹,蹑手蹑脚的推开了窗子,逃出了院子。
好在闵瑞文虽行事谨慎,却并没有草木皆兵到派人巡逻的地步,沈素期驾着轻功,翻出闵府围墙,轻而易举。
临走前扫了一眼闵府,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满眼坚定,跃下高墙。
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深夜的京城,好似一座空城,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偶尔有打更的声音从另一条街道传来,遥远空灵。
翌日,辰时。
闵瑞文下了早朝,边朝柳意轩走去,边问道:“表小姐用了早膳了吗?”
她虽看上去颔首低眉的,却是个固执的。
婢子跟在他身后一步远,闻言应道:“回公子,柳意轩的婢子还未去厨房领早膳,想来表小姐还未用膳。”
闵瑞文脑海中闪过沈素期面带薄怒的样子,当下嗤之以鼻,脚步未停顿,却是从柳意轩院门,改道回了书房。
他现下还不知,便是自己这一时赌气,错过了阻拦沈素期的最后时机。
皇宫门口以北,搭建了一精简的木屋,木屋外停了两辆马车。
沈素期从其中一马车上下来,朝木屋走去,身边连个婢子都无。
到了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骚动,低头走了进去。未去看屋子中的摆设,进了内室,只见一桌子摆在中央,桌后坐了一名嬷嬷打扮的女子。
沈素期福了福身:“民女闵萋萋,见过过姑姑,姑姑吉祥。”声音不卑不亢,谦逊不失大气。
她今日发饰耳饰齐全,一袭淡紫色罗裙,腰间一根黑色细带,在腰侧系了蝴蝶结。大方淡雅,不失气质。
嬷嬷看惯了长了一副好皮囊的,只扫了她一眼,问道:“家中可有入仕为官的?”
语气透露出一股轻蔑,单是听着,便教人有一股被人居高临下俯视之感。
沈素期纤细卷翘的眼捷,轻颤了一下,心下一动,应道:“回姑姑,家兄乃是侍讲学士,闵瑞文。”后三字略微提高了声音。
据她所知,侍讲学士不是重臣,但闵氏家族,却是京城四大世家之一。
岂料嬷嬷冷哼了一声,吩咐一旁的宫女将沈素期的名字记在册子上,便打发了她出去。
沈素期抿唇浅笑着,这才略微抬眼,看向嬷嬷:“萋萋谢过姑姑,姑姑,萋萋有一事请教,不知可否走近?”
嬷嬷面色略有不耐,上前了几步,眼底不掩轻蔑:“闵姑娘何事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