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一看,竟然是赵公子。
嘴角瞬间扬起,眼里流光溢彩。可是那也是转瞬即逝的欣喜,素期看着一脸倦容的赵子威,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收敛,转而为平静,最后是内疚。
愧疚地低下头不敢看赵子威。
赵子威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握住素期的双肩,眉宇间有着紧张和担忧,问:“我在王府寻了一夜,整个王府连一根蜡烛都没有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池靖卿是不是为难你了?”
素期被他的反应吓到,愣愣地瞪着他,摇了摇头。
“那昨晚为什么?”赵子威正要问下去,被素期打断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人满眼疑惑,一人满目忧愁。
“赵公子也该知道,以小女子的轻功,没有翻不出的墙垣,”素期悲哀地吐息,道:“如今家父被王爷所为难,小女子就算逃走,也带不走沈家上上下下几十户人。小女子……”
“不,不是,”赵子威握着她双肩的手力道加重了些,他皱着眉,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已经不需要再留在王府了,你的家人也……”
他抿住唇,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那****坐在桃树上看着桃乡,之后便瞧见火光连天,乡内一片哀号。她心心挂念的沈府也恐怕已经被烧作一团灰烬了。
“小女子的家人怎么了?”素期瞪着眼睛等待着他的下文,脚步不自禁往他那儿挪动了点。
赵子威想了想,只怕这小丫头知道自家的遭遇后更加慌乱,连轻功都不会使了。他心一横,霸道地钳住素期的手腕,“跟我走!”
“放开!”素期轻呼,脚死死地扒着地,奋力地抽出手来。
就是不肯跟着赵子威走。
她的嘴角被千斤重的情绪压下去,眼里又是无辜又是难过。
“唉!”赵子威狠狠地抹了一下脸,离她特别近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没耐心地劝道:“我不会骗你的,你相信我,跟我走!”
素期也不是轻易服软的人,她一咬牙,厉声道:“还请赵公子自重!不要以你我相称!”
“你!”
赵子威和素期干瞪眼。
他的唇线紧绷着,额头上几乎青筋暴起。
“好!今日沈姑娘不听赵某好言相劝,日后就不要怪罪赵某,两不相欠!”赵子威的食指用力地竖着,一字一句都在强忍着怒火般铿锵有力。
沈素期紧紧咬着牙关,眼中波光闪动,似乎要哭出来。
谁要忍心这样不领心仪郎君的情分?
谁要割心这样听他的诀别?
赵子威瞪着她,僵持的那几秒里,他都在等着素期说话。
说一句“带我走”。
哪怕是犹犹豫豫地说一个我字,他都当机立断扛也要强行把她扛出去。
可素期忍住了,她别过脸,一个字都不吭。
赵子威感到莫大的失望,他觉得自己如此冒险地为她奔波简直就是自讨没趣。
不过是萍水相逢,就当他赵某与沈姑娘有缘无份吧!
她的事情,自己管不着!赵子威用力一踏,身体便升起几丈高,在房顶上一个跳跃消失在了视野里。
素期闭上眼睛,丧气地蹲在了地上。
她按着自己的额头,想着自己这是犯了什么傻,要和赵公子说那样的话。
赵公子也是一片好心。
她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许久才缓好情绪。
一站起身,脑子有点儿恍惚,眼前的事物昏花了一阵。
她颤颤巍巍地摇摆了几步,被人扶住了后腰。
王爷?她第一反应就是被那个阴险的池靖卿抓住了。
一回头看清楚了来人,她才舒了口气。
“是你啊,面具公子。”
面具静静地没有动,脸上的白面具配着红色的五官描画显得略微神秘而诡异。他指了指方才赵子威站过的地方,又将手指慢慢地移动到了沈素期身上。
他保持着那样的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素期,似乎是在等待她的解释。
素期偷偷做了一个烦躁的表情,接着堆出苦笑来,说:“方才是小女子的一位朋友……他,他才知道小女子来到王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面具耸了耸肩,收回了手。
“你,劳烦面具公子,切莫将此事告知王爷,”素期担忧地看着面具。
面具破天荒地发出了一声笑声,惊得沈素期呆呆地看着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坏了。
然后面具进行了一次他最为长久的说话:“既然你不想呆在王府,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告诉王爷,这样王爷一讨厌你,就会赶你走了呀。”
素期连忙摇摇手,解释道:“若是王爷知道了,定会责怪小女子的,到时候牵扯到沈家,小女子可担待不起。所以面具公子你……”
“呵呵呵,”面具又笑了一声。
忽然他恢复了淡定,冷漠地说道:“其实刚才那个男人说的挺对的,你完全可以直接走了,不需要顾及什么沈家的。”
哈?
素期一脸的疑惑:“不知面具公子何出此言?”
“哎呀呀,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只想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丝毫不想插手你们男女主角之间的事情~”面具的语调难得地轻快起来,还附带着俏皮的手舞足蹈。
素期很是怀疑这带着面具的人并不是接应她的冷冷的面具公子,而是另一个身形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好了,一切都看你们各自的造化,别扯上我就行,谢谢!”面具抱起胳膊,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就走了。
素期眯起眼睛看着面具公子的背影,脑子里的回路还没有走完。
这个面具公子平常不怎么说话,怎么这一开口竟是些她听不明白的腔调。
算了,不管怎么说,面具公子不愿意插手她的事情对她暂时没什么坏处。或许这王府就是到处都是怪人吧,她要琢磨也琢磨不清的。
谁晓得这面具公子是不是池靖卿安插的眼线呢,说不定只是不想让她起疑心才装出那副模样的。
素期拍了拍自己的鼻子,决定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才是。
现如今她最想做的事情并非逃跑,逃跑是下下策。
她想要明白当年爷爷是做了什么事情留下了一段孽缘,让沈家后代遭遇如此变故的。
也有可能王爷要为难他们沈家并不是王爷的意思,或许是皇上的意思?
素期边走边想,然后又拼命地摇了摇头否定自己。
王爷那一事无成的样子,哪里像是被皇上所需要的人。
恐怕是皇上不看好沈家,他一个乡野王爷闲来无事,便也欺负到沈家头上罢了。
素期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远方,右手轻轻地往左手心上一锤。
想要知道爷爷做了什么事情,到底应该找谁呢?
身边最了解朝廷上的事情的人是……
素期咬住下唇,让下唇慢慢地划过牙齿。
池靖卿啊!
她去找池靖卿肯定没错!想到这里,素期即刻就加快了脚步。
可是,茫茫王府,她上哪儿去找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的池靖卿呢?
她又迷糊了。
其实池靖卿哪儿也没去,他就和往日一样,穿着淡雅的服装,披头散发,悠闲地在朱亭处抚琴。
来琼玉城的这些天里,他游遍大大小小的村落,心中有百般曲调,却未能顺利地连接成一首完整而自然的谱子。
修长的弹指间,错落的琴音中,带着面具的男子朝他走过去。
池靖卿还是那样,非要来的人先出声打断他了,他才知道来了人。
他抬起头,发现来的竟是面具,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一笑筑百基。
“这几日倒是奇了,高管事敢顺个小姑娘给本王,还长了脸擅闯后园私见本王,”池靖卿勾了两下琴弦,继而说道:“就连十分不愿靠近本王的人也亲自找到这凉亭里来了。”
面具翻了个白眼。
是的,虽说带着面具,人是看不见他的白眼的。
他丧气一般地吐了口气,无力地坐在了一边,一只脚放肆地踩在座位上,一股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真是不懂了,你把那个女人留着干嘛来了?”面具开口说话了,竟然还带着微微的襄阳口音。
池靖卿一笑,说:“沈姑娘家道中落,我怎么忍心让她孤苦伶仃?”
堂堂王爷,在这时不仅不责怪面具的没大没小,反而还放下架子与面具以你我相称,可见关系非同一般。
“诶诶,不是,”面具有点儿不耐烦,双手一摊,说:“人家压根儿就不想待在你这儿,你非得留她,还遭她嫌弃不是?”
池靖卿笑着。
“不是,你别光笑啊,优雅少爷啊,”面具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嘴里的方言味道更加浓郁了,“你没看见有个男的一直想带她走啊,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你好不好。”
气氛忽然之间阴郁了下去。
面具忍了忍。
他改口说:“不是,当然了,你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啊,那天下之大,遍地野花,你何必独赏烟霞?”
“呵呵,秦兄倒是有趣,现如今还会用独赏烟霞这般漂亮的词汇了,”池靖卿调侃起来。
继而他又说:“沈小姐既然是她沈家送给本王的礼物,本王且当是一份心意,自然不能亏待了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