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卿看着站得笔直的两人,更多留意着青钟带来的日息,后者仍是那副不是人间烟火的样子。
青钟察觉到他的目光,道:“启禀皇上,草民的兄长也懂些医术,可协助草民,是故草民便将兄长一同带来。”提起兄长二字,语气极为自然。
池靖卿也便未想其他,看向青钟,道:“青少主,京城的状况想必你已经了解了,三日前突发瘟疫,情况愈发严重,宫中太医也束手无策,朕实在没有法子,才将你从千里之外请来,缓解病情。”
青钟在池靖卿面前也未显得有多拘束,点点头:“皇上言重了,先前那场时疫留下的方子草民留下了,稍加修改,或许可以一试。”
时疫与瘟疫虽有所不同,但皆是传染性疾病,有相通之处。
这三日多的时间里,池靖卿终于听见个好些的消息,面色稍缓,道:“这段时间太医院的太医皆可听你调遣,有任何需要随时可向朕提出。”
青钟也未指望太医院的太医,是故未应这话,道:“皇上若无其他事情,草民便先去城中看望百姓。”
话音落,段楠走进房间,见了两人,点头示意。
池靖卿介绍道:“青少主,这位是段丞相,负责瘟疫大小事宜,朕若不在,你有什么事情也可找段丞相。”
青钟只多看段喃一眼,便收回视线:“知道了,皇上,草民告退。”
走出御书房,便见拐角处一抹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心下微动,恍若无事的走过去,道:“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沈素期微怔,他话虽如此,铺面而来的却是许久未见的怀念之感,意识到这点,才放松下来,好在他们之间并没有因为身份改变与从前不同。
她浅浅一笑:“你我之间何须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看了日息一眼,点头算作打过招呼,“你们适才见过皇上了?皇上怎么说。”
三人走在宫路上,青钟与沈素期并肩而行,日息气息淡漠,时常让人忘记他的存在,是故也并不拘束。
青钟无所隐瞒,道:“皇上向我讲了百姓病情,但具体点如何还需我眼见为证。”
“你要出宫?”沈素期偏头看他,“那我随你一同出去,我也想知道百姓现状如何。”
青钟下意识看向她,见她模样认真,凤眸微眯:“娘娘,你是一国之母,应在宫中,再者皇上也不会放心让你出宫的,不妨等我回来,再告诉你是何情况。”
沈素期目视前方,面色坦然,眉间却笼罩一丝忧愁:“你也说我是一国之母,眼下百姓有难,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倘若我不出宫,既无法安心,也对不起百姓对皇上的信任。”
青钟深知她是何性格,知道说不过她,眼尾几分慵懒,似乎漫不经心的应着:“那便随我一同去吧,不过要跟在我身边。”
话音落,日息有意无意的看他一眼,动了动唇,却未说出什么。
眼下只是初春,难民营中还未有异味,只是百姓病痛呻吟之声不断,声如游丝,好像被什么东西吊着似的。
沈素期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脸上遮着面纱,秀眉始终微皱着。
青钟走在沈素期身侧,只粗略扫过百姓的状况,日息却时常在百姓身边停下脚步,仔细检查。
沈素期见的次数多了,忍不住打趣:“果真有了哥哥就是不一般。”若没有日息,检查的事情皆他亲自完成。
青钟也不反驳,与她走出难民营,道:“先拿治疗时疫的方子来给百姓用,至于治疗瘟疫的,先看看结果,我回去再想办法。”
沈素期见了他便没有很担心了,闻言更是安心:“你的医术我很放心,只是要多加留意,瘟疫传染性太强,莫要与感染瘟疫的百姓过于接近。”
青钟心下微动,应道:“谢娘娘关心。”
街上并无百姓,唯有官兵来回的搜索官兵。
沈素期还未开口,便见前方一房顶冒起浓烟,心头微惊,边朝前方快步走去,道:“前面是不是着火了,青钟,你先去找官兵来灭火,我过去看看。”
青钟略微一想,便想到是什么情况,当即快步跟上她:“娘娘,前方想必是隔离区,您还是莫要过去的好,且那应当时官兵在焚烧尸体,娘娘您不必过去。”
听他这口气,便知道对此类事情半分不意外。
沈素期脚步放缓,有些意外,脑海中倏然数月前池靖远将一村子百姓皆焚烧事情,便又快步走上前。
官兵将病死的百姓扔进火堆,便去拿下一具被白布裹好的尸体。映入眼睑的便是这样一幕,可沈素期明明看见那白布里的“尸体”都还在挣扎,被扔进火堆里的瞬间便蜷缩成一团,挣扎半天,也难逃一死。
沈素期被眼前这一幕惊到,奋不顾身的上前:“住手!”见官兵们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续而道,“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那百姓还没有死,为什么也要扔进去火化?”
官兵不认得她是谁,只当多管闲事之人,也没个好态度:“你哪只眼睛看见这儿有活人?都是些瘟疫病死的人,我们还不愿意干这苦差事呢,没事离这远点,否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放肆!”青钟快步赶来,便听官兵出言不逊,面色一肃,“你可知道你在与当今皇后说话,竟敢恶语伤人,若皇上怪罪下来,你认为你有几条命足够承担?”
那人一听竟是皇后,也不论真假,面色大变,慌忙跪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皇后娘娘赎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堆“尸体”当中,或许有人听见这番对话,拼命的往外爬,从干涩的嗓子发出含着沙子般的声音。
“救命……”
死亡面前,更能够看得出一个人求生的欲望有多么强烈。
沈素期面色微冷,看着那挣扎的百姓,声音严厉:“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活着的百姓隔离出来。”
官兵却犯了难,只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回娘娘,不是我们不救人,实在是没救,这些百姓都是将死之人,且感染瘟疫,若是放回去,肯定会传染更多的人,岂不是得不偿失,实在没有必要将他们救出来啊。”
官兵说的头头是道,就是要避开将人再捞出来。
“没有必要?”沈素期触唇角愈发凉薄,“什么是没有必要,他们还活着,你们没有打结束他们生命的权利,本宫命令你们将活着的人隔离起来!”
官兵既害怕皇上当真责备下来,又不愿意去理会那些病重的人,但在权衡之下,仍不情不愿的去将原本要火化的百姓从尸体堆里捞出来。
沈素期监督他们将百姓送进一宅院,才略微放心,仍嘱咐着:“本宫不希望再发生类似的事情,皇上已经请来医术高明之人,想必这几日便会想出对策,皇上不会让任何一个百姓枉死,你们若再敢这样私自处死百姓……”
官兵不等她将话说完,便急忙应着:“是是是,娘娘您放心,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小的怎敢违背娘娘您的命令。”
沈素期再想说什么,也皆被这话堵了回来。
青钟示意她离开此处,她亦明白根本问题不在这些官兵身上,心下叹息,只得随着青钟离开。
沈素期在回去的路上,将自己的想法道出:“青钟,我想在京城内出诊,让宫中的太医为那些没有然感染上瘟疫的百姓检查身体,并且派药,让他们无病也可防身。”
青钟眼底掠过欣赏,道:“届时我也可以去帮忙,或另开一处,为那些人感染瘟疫但并不严重的百姓开药。”顿了顿,“但此事还要皇上的批准才行。”
“皇上那边都好说,他定然不会反对。”沈素期不假思索回道,语气很是笃定,“但就要麻烦你了。”
青钟眼尾微挑,并未在意是否麻烦,也未应这话。回宫的路上,但见日息在等着二人,见二人出现,才一同走进宫门。
进了门,沈素期才发觉清和竟在等候自己,见了青钟先福了福身,便看向沈素期:“娘娘,奴婢在此等候您多时,您可算回来了。”
另一边
池靖卿听了下属的通报,放下毛笔:“让孙太医随朕去凤栖宫。”
他虽知道沈素期跟着青钟出了皇宫,却并无恼怒之意,她既然决定要出宫,定然是自己也拦不住的,但与青钟一起……
他起身出了御书房,便朝凤栖宫的方向走去,远远的便见她与清和也正要进门,且附近没有青钟的身,这才略微放缓脚步。
清和发觉他走近,福了福身,道:“奴婢见过皇上。”
沈素期偏头看去,又想起自己私自出宫,默不作声的行了礼,便被他牵着手带进正殿。
池靖卿在软塌坐下,道:“孙太医,你为皇后检查检查身体。”
沈素期这才留意到孙太医在场,伸出右手。
孙太医隔着丝帕号脉,片刻,收起丝帕,道:“启禀皇上,娘娘凤体安康,并无大碍。”
池靖卿面色缓和,便让人送走孙太医,待房间内只剩两人,看向她,道:“素素,今日你出宫,怎么不让人通知朕一声,朕也好陪着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