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期自知擅自出宫不对,略微低着头,忽而抬眼看向他:“皇上,外面疫情严重,臣妾唯恐皇上龙体抱恙,又岂敢让皇上置身险地。”
她面色认真,且语气诚恳。
池靖卿装出来的恼怒的模样立即崩塌,不由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啊,净会挑这些好听的说,朕何尝不担心你,城外的情况青钟见了之后自然会如实禀报,为何定要亲眼去看?”
沈素期眸中的诚恳转为点点担忧,如实相告:“倘若不亲眼看见,我总觉有些不大放心,”倏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日若不是我出面阻止,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无辜惨死,那些人明明都还活着却要被火化,皇上,您觉得这不残忍吗?”
池靖卿一时未回应,他并非不知京城中是什么情况,但让那些疫情严重的百姓存活下来,损失定会更大,他虽觉官兵处理得方法太过粗暴了些,但却觉得那才是最为恰当的。
沈素期见他未应答,便想到大概,抿了抿唇:“暂且不谈官兵处置的方式,我想在城中出诊,让宫中的太医为百姓免费检查身体,也好减少感染瘟疫的人数。皇上认为如何?”
池靖卿心下略微叹息,她定然介意自己适才未回应她的话,又压下这一念头,道:“可以,宫中的太医闲着也无事,便去京城做些贡献,晚些时候还朕便去着手准备。”
他话音一顿,“素素,青钟他怎么说?”
谈到正事,沈素期亦无心思计较其他,略微思索,道:“青钟他说先用先前治疗时疫的方子来延缓疫情,具体的看看结果再与日息商量。”
池靖卿点头算作了解,道:“那朕先去让人准备明日出诊,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沈素期起身将人送走,回身之际才看见矮桌下放着的锦盒,秀眉微蹙,走过去拿出锦盒,再打开。
心头微惊,但见锦盒中躺着一炳小巧的手工雕刻的桃木剑,剑柄系着一小截红绳,红绳系着微型玉佩。
她将桃木剑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剑身打磨的细滑,一见便知花费了不少功夫,那小玉佩也晶莹剔透,竟还是细软的暖玉。
这一剑一玉,皆不知花费了他多少时间精力,何况池靖卿又将许多事情压在他肩上,怕是牺牲了休息的时间来雕刻的。
锦盒侧面放着一信笺,她放下桃木剑,拿出信笺,一行清秀的字映入眼帘,一如当年那文弱书生所写。
无非是要她照顾好自己的话,虽没有什么好新奇的,但在这时看,却心中一暖。
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的书生,如今变成了独当一面的丞相,变化虽大,唯独这一点没有变。
只是她早已为人妻,这样的关怀,她无法回应。
翌日,天空落下小雪,空气不似冬日那般干冷,反倒有些潮湿。
街上的官兵走的又急又快,挨家挨户将百姓从屋子里赶上街,等街上尽是百姓,为首的官兵高声道:“各位百姓,皇上知道你们没有病,但为了保险起见,皇上派出皇宫中的太医为你们检查身体,免费发药,有病治病,无病防身!”
“皇上终于想起我们了?”
“我就知道,皇上肯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官爷,那些感染瘟疫的人要怎么处理,皇上还管吗?”
这些百姓没日没夜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生怕被抓走,但一连几天,皇上也没有派人为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以为皇上忘记了他们,或是放弃了他们。
但眼下官兵的话又让他们重燃希望。
官兵面露不耐:“皇上当然派人去为他们治病了,这还用你们担心,快走快走,那边太医都等着呢。”
百姓争先恐后的涌过去,生怕等到了自己,药都发完了。
太医那边有太医院之首的孙太医坐镇,一切井然有序,正为百姓检查身体之时,一辆马车缓缓停下,百姓纷纷侧目。
但见一女子先跳下马车,搬来一矮凳,又掀起门帘,从马车中缓缓走下一面带纱巾的女子。
太医皆起身,齐声道:“参见皇……”
清和忙朝他们打了个手势,孙太医清了清嗓子,又道:“大家继续看病。”话虽如此,却仍忍不住看向沈素期。
沈素期的到来让百姓门纷纷猜测,且适才太医门反常的行为更能够说明此人身处高位,皇宫中身处高位的年轻女子,不是只有一人?
“皇后?你是皇后娘娘?”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旋即许多百姓出声符合着,一时之间场面混乱。
沈素期轻咳一声,试图的让百姓安静下来:“大家听本宫说……”
好在百姓见她要开口,都还算配合,皆不再言语,场面回归安静。
沈素期缓缓道:“各位百姓,皇上不会忘记你们,更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之中,即便是面对瘟疫,但你们背后有整个大越,大家别怕,疫情定然不会再蔓延,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也皆会恢复健康,有皇上保佑大家!”
池靖卿从前便得民心,是故此时将他搬出来,定然能够让百姓安心,民心安定,才有利于改善现状。
果不其然,百姓听闻此言,眼中皆露出希望,池靖卿在他们心中早已神化,眼下不过是一个瘟疫,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百姓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有序的接受检查,心中嘴巴上皆念着皇上的好。
沈素期与孙太医打声招呼,便上了马车。
城北一被隔离出的空地上,临时搭建一简易的难民营,百姓聚集,青钟一袭蓝衣,在人群中最为惹眼。
沈素期下了马车便要上前,清和立即挡在她身前:“娘娘,前面便是感染瘟疫的百姓了,您不能再往前去了。”
清和的声音不小,青钟有所察觉,当即抬眼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又回身像日息说了什么,便起身朝这边走来。
沈素期见惊动了他,略带不悦的看向清和,还未开口,青钟便走上前来,道:“娘娘怎么……前面便是感染瘟疫的百姓了,娘娘您不懂得医术,且抵抗力不强,莫要再往前了。”
他原以为池靖卿定然不会再让她出宫,未想到经还能在这里看见她。
沈素期无暇顾及他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秀眉微蹙,道:“我知道前面是感染瘟疫的百姓,我过去也帮不上忙,只想问问如今的情况如何了。”
青钟听她无意上前,松了口气,应道:“情况不是很乐观,这批皆是感染不久的,想必他们也没有能力为自己煮药,便没有将药发给他们。”
换言之,他们能不能把药吃了都还是个问题。
沈素期眉头皱的更深,远远的看着患病的百姓。
一个时辰后,百姓回到难民营,个个面如死灰,盯着某处看,却目无焦距。
倏然,不知谁发出一声惊叫,换回其他人的思绪,众人皆朝入口看去,但见一抹靓丽的身影缓缓走进来,女子背着光,阳光在她身上打出一圈光晕,犹如散发着光芒。
沈素期端着一药碗,自入口处便将药碗交给百姓,道:“喝了这药身边便会好受些,别放弃。”
那妇女面色恍惚,半响才反应过来,伸出颤抖的双手将药碗接过去,嘴唇蠕动着,眼眶蓄着泪水。
自打染上瘟疫以来,也无人告诉她别放弃,猛然听见这话,岂能不动容。
不仅是这被施药的妇女动容,其他百姓皆沉默下来,难民营内一片死寂。
沈素期派发着药,发到一抱着孩童的男子身前,但见那男子一手捂着孩童的手臂,鲜血从指缝间流出,那名孩童不知是麻痹了还是哭不出声音来,只愣愣的看着自己流出的血。
沈素期当即蹲下身,拿来一纱布与消炎的药物,看了男子一眼:“你的孩子受伤了,我帮他简单包扎一下,再送去交给太医,别担心。”
男子似乎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衣着光鲜,容貌倾城的女子蹲在肮脏不堪的自己的身前,且平视着自己,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他明显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放开捂着孩童伤口的手,连声道:“谢谢,谢谢你,我儿子她娘得了瘟疫死了,儿子又摔伤,我还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若能治好我儿子,我只有来生再报答姑娘……”
说到最后,一硬汉竟哽咽了声音。
沈素期动作熟练的为孩童上药,包扎伤口,末了,道:“你不会死的,大夫定会治好你们。”说罢,示意身后的医女将孩童带下去。
男子眼眶通红,也不知相信不相信,只一个劲儿的谢她救了自己的儿子。
沈素期递给他一碗药,便又去为其他百姓发药,包扎伤口,初春的夜晚很冷,许多百姓身上出现冻疮,乍一开始她自己还可包扎,但久而久之,便忙不过来,只得让医女跟着一起帮忙。
半个时辰后,难民营内的百姓皆拿到药,且身上的伤口都被仔细包扎过。
沈素期额上溢出些许细汗,她也未顾得上擦拭,站在中央,环视众人:“大家别气馁,皇上已经从外面请大夫为大家想对策,也定然一次三次的发药、施粥,瘟疫虽是个难关,但我们凝聚成一股力量,也定然能够度过难关。”
这话虽激励人心,百姓反应却并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