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期心中微愣,苏夙竟当着十三王爷的面刁难自己,当真是不在乎。面色镇定,只是还未开口,池靖卿便为她挡下这番恶意。
他言之凿凿:“请问怀平郡主,朕的天下何时需女人来平衡?”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殿。
那些心思蠢蠢欲动的人,皆心头一震。
苏夙一时语塞,面色发白,池靖卿维护人也应有个限度,难道他看不出这些大臣都想着利用选秀来稳固地位吗?他这般决绝,岂不断了朝臣之路,他一新皇哪里来的资本与自信?
她还未想到如何反驳,对面便传来一道陌生且略带惊讶的声音。
十三王爷眼中闪烁亮色,专注看着她,道:“你便是怀平郡主?”声音听起来似乎出自一病人之口。
苏夙下意识朝那人看去,但见一略显羸弱的男子正看向自己,一身华服,虽尊贵,却无半分气势,夜明珠的光芒下那显得苍白的脸,更像久病不愈,投向自己的那炙热的目光亦让自己浑身不舒服。
虽不舒服,气势却未消弱半分,迎上他的目光:“你便是十三王爷?”学着他的语气,将话问了回去。
十三王爷像是没有听见过有人这样对自己讲话,不仅没有半分恼火,反而添了兴致:“正是本王,”话音一顿,“早便听闻怀平郡主心直口快,是为不多见爽快的姑娘,听郡主适才之言,便更觉如此,郡主当真性情中人。”
话音落,周围响起压低的笑声,如此不给面子,可见十三王爷的地位还不如大臣。
苏夙一张脸由白转红,怒瞪着他:“十三王爷还喜欢管别人如何讲话不成?”适才那话不就在说她讲话不分场合,且还敢针对皇后,不知自己是何身份吗?
池靖卿竟让她嫁给这种人,真是可恶之至!
十三王爷本是好意,却换来如此一番指责,出奇的是,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露出笑容:“郡主多心了,本王只是欣赏,本王只一想到日后将与郡主这等女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便觉生活必定会有趣得多。”
他神色人认真,眼中写着真诚,亦有对日后生活的期待。但当众向苏夙示好,却有些不分场合。
苏夙余光瞥见的皆是朝臣嘲笑的神色,以及投向自己的虚伪且带着同情的目光。当即心头烧起一把火,娇颜浮现愠色,语气稍显不耐:“十三王爷谬赞了。”
说罢,坐回位置上,不再看向十三王爷,却仍能感觉得到他那炙热的目光。
十三王爷与苏夙最为相似的一点便是不分场合,两人凑到一起当真绝配。
沈素期坏心思的想着,放在桌下的手倏然被握住,下意识朝身侧看去。池靖卿眼底尽是宠溺,却亦有几分无奈:“素素,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声音控制在只有两人可听见的音量。
沈素期微怔,冲他眨眼睛,自己分明只在心中想,怎么被他看出来了?顿时有几分尴尬,干笑两声,端起手边的酒杯:“皇上,臣妾敬您。”
池靖卿不由失笑,与其碰杯饮酒,心中尽是满足。
两人不必多言,彼此心领神会。段喃在下座留意着沈素期,自然注意到这一幕,他垂着眼睑,自顾自饮酒。
宴会结束之时,皇上皇后从侧面离开,百官从正门涌出,苏夙恨不得立即回到浮华殿,快步走出,岂料刚出正门,便被拦下。
看着眼前之人,心头生出不耐,秀眉微蹙:“十三王爷,未婚男女不得私下见面,你有什么事吗?”
十三王爷面带笑意,先是朝她身侧的祯温谨点头示意,旋即才看向她,道:“怀平郡主,皇叔亦在场,我们这算不得私下见面。”
苏夙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由微抬起音量:“那么你有何要事偏要现在谈不可。”
三人站在正门不远处,她这一抬声音,经过的大臣皆放慢脚步,纷纷投来目光。
祯温谨亦略微皱眉:“十三王爷,这并不合乎规矩。”且让这么多人看热闹,着实有损颜面。
岂料他非但没有半分自觉,反而借助此点继续下去,他道:“皇叔您言之有理,本王只是来送东西,东西送到便离开。”从袖中掏出一物,“这是我母妃留下来的,母妃让本王传下去,本王想怀平郡主便是那位合适之人,现便将它赠予郡主,还望郡主能够收下。”
突然被厌烦之人送来类似定情的物品,苏夙厌恶拒绝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感动,当下皱眉:“多谢十三王爷的好意,不过你我之间只是联姻,并无感情,你拿回去吧,别平白浪费了你母妃的东西。”
“不浪费,”十三王爷缓缓道,“这是母妃要留给本王未来王妃的,几日之后郡主便是本王的王妃,理应赠予你。”
苏夙越发不耐,刚要再次决绝,祯温谨便赶在她之前开口:“多谢十三王爷美意,只是若要传给王妃,新婚之夜赠予岂不更带有美意。”
儒雅的声音不紧不慢,似有安神之作用,苏夙逐渐冷静下来,扫过十三王爷手中的“定情信物”,再见那些围观之人投来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底说不出的难堪,声音便带有冷意:“现在我不会收下的。”
换言之,她亦觉得应在新婚之夜再交给自己。
十三王爷恍然大悟,将东西收回,道:“皇叔之言有理,原来怀平郡主是觉得不够正式,那便等到新婚之夜,本王再赠予你。”
苏夙应付两句便从离开,低着头从人群中穿过,那细细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她只得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加快脚步。
刚一回房间,便见苏琦带着两名婢子,像是等候多时,刚要转身,便听身后响起清脆的铃铛声。
苏琦缓步上前,面带笑意,缓缓道:“姐姐没有走错房间,妹妹擅自进来,姐姐不会怪我吧?”
苏夙还未从十三王爷之事中冷静下来,听闻此言也无好脸色:“知道是擅自,还不尽快离开。”事已至此,她也不求改变什么,也便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
何况苏琦的身份不如她。
苏琦也不恼火,作思考状,倏然想起什么,眸色一亮:“姐姐今晚看到姐夫了吗,听闻姐夫貌若潘安,不知姐姐可还满意?”
“他不是你姐夫,”苏夙条件反射脱口而出,旋即心下叹息,眼下争辩也无益,走到主位坐下,“你若无事便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苏琦眼睛微睁,仿佛听不懂话般:“等姐姐婚礼结束,妹妹便回去了,只是苦了姐姐,怕是以后都再回不到苏家了。”走至她对面坐下,那铃铛声听得人心烦。
苏夙双眸闪过厉色,冷哼一声:“苏家,但愿你入宫后尽快博得宠爱,否则回不到苏家的人不止我一个。”
若苏琦入宫得不到盛宠,便是无能,苏家不需要无能之人,且女子颇多,到时候再送进去一个就是了。
苏琦袖中的手渐渐握紧,竟还诅咒她。但她到底是以大家闺秀闻名,面不改色,缓缓笑道:“这便不劳姐姐费心,妹妹今日是来提醒姐姐,那十三王爷似有顽疾,姐姐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幸灾乐祸。
十三王爷看上去着实有些羸弱,若说有顽疾,也并非奇怪。
苏夙咬紧后槽牙,池靖卿既为了让她不痛快才指婚,岂会让她嫁一个称心如意的男人,但想到今后的生活……
苏琦见她未回应,唇角笑意扩散几分:“姐姐也不必过于担心,那十三王爷不还好好的活着吗,想来近几年皆无碍。”
话音一顿,“对了,姐姐不在时,妹妹定会好好照顾大娘,只是不知父亲会如何了……”
苏夙的母亲虽是正妻,却无儿,这么多年皆靠苏夙来撑着地位,苏夙一倒,族中谁还会将她放在眼里,只怕到时候的下场将会落得连侍妾都不如。
苏夙当即拍案而起,双眸迸射两道怒火:“苏琦,你若敢伤害我娘……”声音戛然而止,自己人在大越,还能做什么。
苏琦对她这模样极为满意,不紧不慢道:“姐姐您别急啊,不是说了会好好照顾大娘的,你不必担心。”
一瞬间,苏夙浑身的力气都被这话抽出去,跌坐回椅子上,恶狠狠的瞪着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琦沉吟一声,眼波微转,悠闲的玩着头发:“也不做什么,那人到底是我的大娘不是,你在大越,想来也顾不上名下的铺子与田地,不如让妹妹帮你照看着,每年皆会将分红孝敬给大娘,如何?”
“你——”那些皆是她的嫁妆,嫡女的嫁妆可谓殷实,有一部分还是她娘送给她的,岂能这么白白便宜了这个恶毒的女人!
苏琦无害的眨着眼睛,颇为善解人意的道:“妹妹知道姐姐舍不得,所以会将分红送给大娘,也算为姐姐尽了孝心了,何乐而不为呢。”
苏琦频频提起苏夙的娘,岂不是威胁!
苏夙双手攥紧,此刻就算手中的石头也会被她捏碎,半响,深吸口气:“苏琦,害人终害己,你最好适可而止。”
岂料苏琦略带惊讶的看她一眼,旋即轻笑道:“姐姐什么时候也知道害人终害己了?”
从前在苏家,苏夙时常仗着身份欺压姐妹,如今风水轮流转,即使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