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皱着眉看向墨错,神色颇为不耐,声音略带愠怒:“谁允许你这样安排的?”
显然,南离半分都不好奇所谓的他的朋友是何人,只关心自己清净的住处为何有了多余的人居住。
墨错神色百年不曾变,一本正经的应着:“只因那两人自称是少主您的朋友,且唯有您的院落距司音阁较远,便安排在那里,且他们正在等您。”
话到最后,仍不忘提醒南离。
风华自主的后退两步,避开会被二人针锋相对范围的距离。一个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少谷主,一个是颇具威望的三师兄,他这等无名小卒还是避得远些的好。
南离绕过墨错,一头白发随着寒风轻微扬起,面带愠怒,耐心尽失,也不与他争辩下去,声音尽失火气:“人是你带进来的,你负责将人赶出去,我没有什么会找到这里朋友。”
墨错略微低头,待人与自己擦肩而过,也未说什么,继续朝外走去。风华跟上他的脚步,道:“少主似乎不打算理会,怎么办?”
墨错脚步未顿,丝毫不担心那两人的处境,道:“让那姑娘知道少主回来了,便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裴无忧若得知南离回来了,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与南离见面。
风华回头朝南离的背影望一眼,再看向墨错,后知后觉的领悟。道:“三师兄,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只听墨错应一声,便朝另一方向走去,路上碰见位小师弟,稍微思量,道:“师弟,谷中来两位客人,来找少主的,你去告诉客人,咱们少主回来了,就在他们隔壁的院子。”
小师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面孔稚嫩,天真烂漫,一时也未多想,便应下来转身而去。
裴无忧在房间门口张望时,便见一少年走过来,顿时联想到南离,上前询问:“小神医,少谷主他回来了吗?”
小师弟往身后看了看,确定再无旁人,才点点头:“少谷主他回来了,就在姐姐您的隔壁。”显然没有听过有人这样称呼自己。
裴无忧眼睛一亮,下意识松了口气,南离回来便好,看在往日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他也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
这一念头刚一闪过,小师弟身后便响起一道略带愠怒的声音。
“神医谷不救皇室中人,亦不救不择手段之人。”
陌生且略带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裴无忧一愣,抬起目光看去,看清来人,身体微僵:“南离……”思及他适才的话,下意识摇头,“南离,我知道神医谷有神医谷的规矩,但法不外乎人情,若因规矩而导致他丧失性命,这岂不是太过无情了吗?”
南离适才听闻小师弟的声音,想到墨错的话才寻过来,虽预料到过来会是这般场景,仍不耐的皱眉:“规矩就是规矩,若来向神医谷求医的人都请出这句话,神医谷不成了医馆?”
说罢,又啧一声,像是恼火自己竟与她说这么多无用之言。
裴无忧岂会被他讽刺的话说服,当即道:“可并未有太多人来寻医不是吗?且你从前也有救过人,由此可见你也并非无情之人,为何现下不愿救人性命了?”
“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南离双眸中透着丝丝凉意,“裴姑娘,你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神医谷从不救皇室之人。”
裴无忧顾不上他为何知晓自己的身份,或者说,此时她反而有一丝庆幸:“是,这点我清楚,我想请你救的人也并非皇室中人,从前你见过,在闵瑞文家中。”
从前沈素期中毒,便是闵瑞文找来南离,二人交情颇深,想来提起也有些用处。
南离却未因这话改变心意,却让小师离开,待人离开,才道:“那又如何?”
“你——”裴无忧一时语塞,深吸口气,放低声音,“无论如何,还请你去看一看。”
南离不耐的皱眉,琥珀般的眸子似是要烧起火来,道:“你这人是听不懂话?无论是你还是你的朋友,我都不会救,你若不走,外面的林子也有地方埋人,你自便。”说罢,转过身。
裴无忧心头一紧,忙追上他的脚步,再次与他面对面,急的快要哭出来:“南离,这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却可以救活一条性命……也救了两个人,你考虑一下,他身中剧毒,真的快不行了……”
南离停下脚步,理所应当道:“既然知道他快不行了,便尽快去其他地方找人医治,留在这里岂不白白浪费时间。”
南离何止脾气差,态度也冷硬得很,若是从前,裴无忧必定与他好好讲道理,但现在她有求于人,打碎了牙都要往肚子里咽,何况只是三两句难听的话。
她皱起好看的眉,道:“若仅仅是中毒,断然不会来麻烦神医你,他在雪山受了极重的伤,除你之外无人能救,这才过来麻烦你,你救救他,就当我求你了行吗?”
她本不求人,这两日却说尽求人之话。
南离无动于衷:“你找错人了。”说话间,越过裴无忧朝外走去,后再想追上他的脚步,便见他瞬间移开几步,动作之迅速,身手与自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看着南离离开,裴无忧心底升起一股浓烈的无力,尽管他态度坚决,自己亦不能退缩,他还等着自己说服南离,等着南离来救。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京城笼罩在黑暗之中,唯有皇宫灯火通明,升平殿内莺歌燕舞,笙鼓齐鸣。
舞姬水袖翻飞,所跳之舞却只有那一两种,让人看得生乏,便有人悄悄将目光往主座方向移去。今夜为庆祝皇后安康而设宴,主角自是皇后。
沈素期盛装出席,桃面略施粉黛,容颜绝美,加以她皇后的威严,更是绝代风华。与身旁同样一身明黄色的池靖卿可谓绝配。
一曲作罢,舞姬纷纷退下,大殿逐渐安静。
池靖卿端起酒杯,环视殿内,道:“今日为庆贺皇后安康,特设此宴,大家不必拘礼,今日不谈政事,只为尽兴。”低沉且带笑意的声音迅速传遍大殿,让人有几分恍惚。
很难想象以往这位不易靠近的皇帝竟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是故大殿内竟一时无人接话。
半响,段喃慢条斯理的举起酒杯,神色如常,看向池靖卿时,余光皆在沈素期身上,寒眸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可安然无恙,皆得皇上庇佑,有皇上在,皇后娘娘必定健康长存,与皇上长相厮守。”
前半句皆是虚的,唯有后半句那长相厮守是真。池靖卿既说过专宠,也应当着众人的面表态。
池靖卿岂会不知段喃是何心思,抬眼与其四目相视,两个男人目光相汇的刹那,便已无数次交锋。而这交锋,除二人外,无人得知。
少顷,池靖卿唇角微勾,饮尽杯中酒水,道:“朕曾许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自当长相厮守,相濡以沫。”
段喃虽听见满意的答案,心头却忽地升腾起失落。池靖卿这番话必然会博得沈素期好感,且若成真,自己便真的再无机会。
目光微转,但见沈素期略微低头,笑容娇羞中带着满足与幸福,瞬间便懂得,自己没有机会才好,与池靖卿恩爱两不疑,才是她最想要的。
那么自己怎能存有不甘之心。段喃一饮而尽,微甜的果酒顿化作苦涩的浓药,入胃中险些穿肠。片刻,缓缓道:“皆说君无戏言,有皇上这句话,某些人也可收收心了。”
放下酒杯,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他本未在意自己这话,在座之人中却有过半的人希望破灭。本打算找个机会将自己女儿送入宫中的大臣,也都就此打消想法。
沈素期听到这里方才明白,段喃那话,不仅要池靖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保证,更让那些怀有叵测之心的大臣止步。
她只看过去一眼,心下满是动容。
池靖卿虽留意到她的举动,却若无其事般,这点度量他还是有的,何况段喃之言,于他来说也是益处颇多。
人群投来或赞许或祝福的目光,其中却掺杂一狠厉且尽是妒忌的视线。
苏夙端着酒杯,骨节发白,若不是那酒杯质地良好,怕是早被她捏碎。凭什么她今后要过着打心底里厌恶的命运,沈素期却飞上枝头变凤凰,母仪天下?
祯温谨若无其事的细细品尝果酒,压低声音:“怀平,坐在你斜对面的人便是十三王爷,从前从不参加宫宴,今日听闻你也到场才来此处,是位合适的人。”
来之前所说要见一见未来的夫君,那夫君就在眼前。
苏夙对未来的夫君半分兴致也无,满心皆憎恨与不甘,抬眼却看向池靖卿,思量半响,起身时唇角竟微微勾起:“皇上与皇后感情当真羡煞旁人,皇后亦是母仪天下,既是母仪天下,必然懂得平衡前朝后宫之理,怎可当真让皇上专宠你一人?”
祯温谨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若知苏夙竟敢公然挑衅,便不带她来此处了,省得现下丢人。
苏夙针对沈素期的行为虽不对,但座下也无人反驳,偌大的后宫怎可只有皇后一人,让他们这些想借助女儿在朝中站稳脚步的人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