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期凭着记忆找到父亲的房间,但房间早被大火烧塌,浓烟遮住是视线,她被呛得咳了两声,余光瞥见一根房梁沾满火星往下掉,忙后退几步,朝自己房间跑去。
距离她房间要穿过一道回廊,没想到刚踏上回廊,便听身后的路塌了下去,她不敢回头,便一直往前走。倏然间,视野清晰起来,回廊两旁竟有人朝她走来。
胳膊烧焦的、面容烧黑的、统统朝她伸着胳膊,却好像被什么隔住似的,无法穿过回廊,却隔不住他们的声音。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您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小姐,您可好了,没有被火烧死,您知道被火活活烧死是什么感受吗……”
沈素期面露惊恐,心头砰砰直跳,深吸口气:“不、我还没有找到父亲,我还不能死。”眼看着一个小丫鬟的手往她裙摆上伸。
沈素期浑身一抖,倒吸着气,提着裙摆往回廊尽头跑去,模样说不出的狼狈。
终于抵达房间,房间门被或烧尽,抬眼看去便能看见沈父站在房间中,任她怎么呼喊也不挪动半步。
忽地,一道人影从沈父身边走出,一身明黄色华服,化成灰烬她都认得,也并非池靖远……
沈父倏然开口:“素素,你快走吧,父亲走不了了……”
沈素期急忙摇头:“不,我不走,这次我一定要带您一起走。”她最大的遗憾便是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能看见,便与之天人两隔。
沈父还未来得及开口,他身后的人便迅速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往火势小的地方带。
她拼命摇头挣扎:“不,我父亲还在里面,你也带他一起走,否则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我不会抛下我父亲的……”
那人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忽地瞪大眼睛,一转眼间,人便出了沈府。她挣扎着往前:“你放开我……”
只听耳边轰的一声,房屋倒塌,火光冲天。
沈素期全身僵硬,泪水溢满眼眶,不敢相信眼前之景:“不……”
“不,不要死……”
床榻之上,沈素期微微摇头,还未睁开眼,眼角便溢出泪水。池靖卿心头一紧,轻声唤道:“素素,我在。”
沈素期缓缓睁开眼,似乎有些茫然,半响,缓缓偏过头,但见池靖卿守在床榻边,一身明黄色尤为刺眼,与梦中那抹身影逐渐吻合,顿时肩膀一缩,好似看见什么可怕之人。
池靖卿略微紧张,压下心头异样,轻声道:“素素别怕,是我啊,这儿是皇宫,你昏迷了半个多月,终于醒过来了……”
尾声轻颤,他心中实在无法平静。他欣喜若狂,但她适才的反应,却让他不敢太过乐观。
沈素期微怔,他的声音比梦中清晰得多,亦温和得多,恍若两人。她这才逐渐放松,先前那是梦境,眼前的才是现实。
后知后觉的问道:“皇宫?你登基了?”他一身皇上专属的明黄色龙袍,定然是登基了不假。
她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有些愣神。这嘲哳的音容是自己发出的?她当真昏迷了半月?
池靖卿目光柔和,极有耐心,轻笑着应道:“今日登基大典,你便醒过来了,是个有福之人。”声音如三月微风拂过春水,荡起层层涟漪。
沈素期见他面容带笑,却听得心头微沉,悲伤之感笼罩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她抿着唇,眼眶微红,声音低着略微哽咽:“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池靖卿唇角笑意微僵,旋即和衣躺下,靠在床头,将人揽进怀中,轻吻着她的发丝,低声的声音略带笑意:“不久,只要你的毒可以解,再等多久都不久。”
他等再久,只要能够换来她的健康都值得。
沈素期破涕为笑,侧身靠在他胸膛,顿时心安。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池靖卿道:“你许久未醒,饿不饿,渴不渴,这段时间皆是靠药物维持,你清瘦了许多。”
她原本便娇小玲珑,再一消瘦,便更瘦小,脸蛋不过巴掌大,还无健康之色。
沈素期摇摇头,莞尔一笑:“怎敢让皇上伺候。”她虽昏迷,却被他照顾的极好,身体也无僵硬之感。
只不过记忆还停留在进京城之前,对他如何进京,如何夺得皇位皆一无所知。思及此,不由问道:“靖卿,我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池靖远他……”
话还未脱口,池靖卿便伸出食指抵在她唇上,声音温和,道:“这事日后再谈,你刚醒过来,想必身体还不能够适应,且天色已晚,我们先歇息如何?”
沈素期张了张口,还想问些什么,考虑到他可能许久未歇息,便点点头。刚要稍微退开,便被拥入怀抱。
男人胸膛结实宽厚,温暖且令人心安,左胸口处传出强而有力,节奏稍快的心跳声。
她身体微僵,旋即往他怀中靠去,他后背轻颤得清楚,沈素期心头一紧,伸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安抚孩童。
池靖卿脑袋埋在她肩窝处,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良久,低声道:“还好你醒了,你知不知道,倘若你醒不过来,我好像什么都有了,却也什么都没有了。”
沈素期刚应答,便觉肩头传来一阵温热,顿时心口抽痛,忍不住掩着嘴巴暗吸口气。
片刻过后,眼眶微红,不由将人抱得更紧。他低沉声音中的小心翼翼让她忍不住心疼,多么要强的人,现下的脆弱便多么让人无法平静对待。
寒夜漫漫,这一方天地却如仲夏,暖意融融。
翌日。
沈素期昨夜不如何时睡去,但再醒之时,身边的位置已一片冰凉。皇帝需登基,何况他登基大典刚过,必然有许多事情要忙。
思及此,缓缓起身,忽地传来轻微脚步声,抬眼望去,便见一身穿粉衣的女子进来,在床榻前行跪拜大礼,她下意识出声去拦,却被女子的话一惊。
清和仍跪着,唇角含浅笑,道:“奴婢清和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娘娘?叫她?沈素期一时反应不及,有些不知所措,面色茫然,“你叫我什么?”
“回皇后娘娘,昨日皇上在登基大典之上,便册封您为皇后娘娘了。”清和恭敬应答,旋即抬眼望去,“娘娘,皇上走之前吩咐奴婢做些您喜欢的小菜,您现下用膳吗?”
沈素期仍有些未回过神,但听池靖卿的吩咐,下意识点点头,却见清和仍跪着,忙道:“清和……你先起来。”
清和恭敬应答,朝门外唤了一声。立即便有两名小宫女进来,见了沈素期便行礼。清和道:“娘娘,这是春水和春桃,负责伺候您梳洗更衣。”
清和表现的比沈素期这个皇后娘娘表现的还要落落大方,倒是显得她有些拘谨。她看向春水两人,不由有些窘迫,随手往枕下去摸,忽地摸到异物,拿了出来。
一个淡绿色的荷包映入眼帘,荷包口塞着一纸条,拿出一看,不由会心一笑。
“打点下人的,知道你没银子。”笔迹苍劲有力,暗藏笔锋。
清和见她露出笑意,便猜到是池靖卿留下来的,亦不由失笑。
沈素期起身,春水上前来府扶,她将荷包递向清和,道:“辛苦了,你先下去吧,这有他们呢。”
从前她在沈家亦有人伺候着,是故并未有何不适应,何况她又不会自己梳头发。
梳洗之后,早膳便在房间中用,刚用了几口,便见池靖卿快步进来,唇角露出笑意,仍问道:“这个时辰不应在上早朝吗,你怎么……”
“早朝……”池靖卿略微思索,轻笑着入座,“提前结束了,回来陪你吃饭。”话音落,春水便忙添了副碗筷。
沈素期略微惊愕,含着筷子,眨眼看着他:“早朝上没有要事?刚登基似乎应该会有很多事情要做啊。”
岂料池靖卿理所当然应着:“朕是皇帝,朕说不忙便不忙,有事也要等朕陪皇后用过早膳再说。”低沉的声音略带笑意。
旁边侍奉的春水春桃皆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偷笑着。
沈素期脸蛋微热,略微低头,抿唇一笑:“如此如何治理好天下。”
但听闻这话,哪个女子会不欢喜。
池靖卿慢条斯理的用膳,从善如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两者并不矛盾。”
“油嘴。”沈素期低笑着打趣,眼波微转,“恰好我有一事要问你……”
清水从外进来,福了福身:“皇上,毒医先生过来了。”
池靖卿岂会无怨无故下了早朝便匆匆赶来,沈素期抬眼见他无半分意外,便知毒医是他事先便通知过的。
当即放下筷子,接过春水递来的丝帕,轻轻擦拭嘴角。待放下丝帕,毒医进门。
毒医在桌前三步远停下脚步,深深弯腰:“老夫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沈素期未做应但答,池靖卿慢条斯理道:“免礼,”话音一顿,“毒医先生,皇后虽醒,但为保险起见,还请您检查毒是否彻底解了。”
毒医片刻不敢怠慢:“是,老夫遵命。”说罢,缓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