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温谨将她惶恐的模样看在眼中,见她额上的伤口尤为醒目,淡淡道:“苏家连下人都有一副好容颜,”顿了顿,“下去处理伤口吧,不必再过来了。”
换言之,也只有这副皮囊好看,若再失了皮囊,当真一无是处了。
这话自然是在指桑骂槐,苏夙在凤栖宫最后那一撞也撞伤了额头,若处理不当留下伤疤,自然就一无是处了。
望莲面色微僵,下意识看向苏夙,后者脸上亦有些难堪,朝她使个眼神。见望莲关上门,莲步轻移,看向祯温谨,忐忑不安着:“皇叔,今日之事错在夙儿,可夙儿不能连累安国,还请皇叔为夙儿向皇上求情,莫要递交国书,夙儿不想让家族知道此事……”
祯温谨儒雅的面容也无任何表情,不过显然耐心已无,道:“你知今日之事错在你,为何到最后还不知悔改?”
“我……”苏夙一时语塞,最后她的确不应该闹成那般,只是她当时哪有理智可言,现在冷静下来却解释不清了
她正想着对策,便听他的声音再度响起,顿时如遭雷击。
祯温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怀平,皇上已然知晓此事,对你的处置也已下发,你的作为丢了安国的脸,皇上不会再让你回去了,恰好安皇上要与大越联姻,你与大越十三王爷,择日完婚。”
联姻?苏夙身体一软,一手杵着地面,全然不敢相信,面容煞白,瞪大双眼,忍不住捂着嘴巴,低声抽泣着:“不,我不嫁……”
苏家嫡女向来要入宫为妃的,她怎么能嫁给大越一个最不受宠的王爷?不,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忙不迭的摇头,跪爬着上前,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皇叔,你一定有办法向皇上求情的,您救救我,我是苏家的嫡女,苏家需要我,我怎能嫁到大越,还嫁给一个……我不嫁……”
苏家家主原本要将她送进皇宫,再凭借苏家的势力,即便不是皇后,也定然是皇贵妃之位,但她执意要来大越,却不想遇见池靖卿,一见倾心,得知他的心上人与自己相似,且卧床不起,便心生歹念,一发不可收拾。
就算她犯下过失,但也决不至于连安国都回不了,要在大越与一个不被看重的王爷成婚,是她绝对接受不了的。
倘若她不提苏家,祯温谨心中或许会有些怜悯,但提起苏家,便只剩厌恶。当即面色微凉:“怀平,正因你是苏家嫡女,你才会有郡主的封号,你莫要忘了是谁给你的这份荣耀,如今你做出这等事情,可有想过安国?”
不必去看,也知她定然是一副惊讶的模样,续而道:“苏家已经不管你的死活了,你父亲正准备将你妹妹送进皇宫,你三妹被赐郡主封号,即将来大越参加婚礼,此时岂容你不嫁。”声音缓缓,却说着让人绝望的话语。
五雷轰顶,苏夙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瘫倒在地,满脸的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
短短一天时间里,怎么会发生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她在苏家横着走,家主将她奉若至宝,为何一天之间,竟连她的死活都不顾了?
倏然,她尖叫一声,蹭地站起身来,随手拿了个花瓶便往地上砸:“我不甘心!什么三妹,那种女人岂能跟我比?哈哈哈,家主真是瞎了眼睛,难道看不出只有我进宫才能为苏家带来最大的利益吗?”
花瓶碎了一地,渣滓溅到祯温谨衣摆处,他低眉看着地上的碎片,抬眼扫过她若疯癫的模样,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起身朝外走去。
岂料苏夙疯了似的冲上前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忽然哭诉起来:“皇叔,为什么我犯了错就要嫁人,这是哪里定下的规矩,沈素期那种人不是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吗?我杀死和她自己等死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我要接受这种惩罚……”
祯温谨厌恶的将她的手拿开,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冷声道:“咎由自取。”心底最后那丝怜悯也随走着她的话消失不见。
苏夙眼睁睁看着人出门,神色恍惚,脸上分明挂着泪,却连连痴笑。
望莲哪里顾得上处理伤口,一直守在房间门口,见祯温谨面无表情出来,心头一咯噔,连忙上前,福了福身:“奴婢见过三王爷,三王爷,郡主她……”
祯温谨脚步一顿,道:“怕是疯了,去找太医。”
“啊?”望莲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小脸皱成一团,适才那摔东西的声音她听见了,当着三王爷的面敢这样,莫不是真疯了?
又见祯温谨看着自己,哪还敢犹豫,忙不迭的便跑出浮华殿,朝太医院的方向过去。
凤栖宫,夜已深,唯有正殿点着灯火。
池靖卿端着碗汤药靠着床头而坐,让沈素期倚在怀中,缓慢喂食,喃喃道:“还好你不是真的有事,想伤害你的人,我皆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害人终害己,”声音一顿,“只是也找不到可以帮朕找到化龙草的人,否则……”略微叹息。
“顾将军战无不胜,此次将漠北领军的人俘虏,我们赢了。”
“还有三日朕便登基,等朕登基之后,便可以向漠北索要化龙草了。”
即便用漠北军队的大帅来换化龙草,他也不觉得可惜。
一碗汤药喂完,毒医杵着拐杖进来,在内室门口低声道:“老夫参见皇上,皇上您找老夫前来?”
池靖卿放下碗,慢条斯理的拿起丝帕擦拭她的唇角,动作轻柔,旋即起身将人缓缓放下,掖了掖被角,道:“朕找你来检查素素的身体,你先进来吧。”
毒医应一声,快步进去,点头示意之后,便打开药箱,拿出薄如蝉翼的丝帕,搭在沈素期手腕处,细细感受手指下脉搏的变化。
半响,收回丝帕,扶着拐杖起身,后退两步,道:“启禀皇上,沈姑娘病情还算稳定,仍可用补药维持身体所需的能量,只是沈姑娘并不消耗体力,补药应当适量减少。”
话虽如此,池靖卿却无松口气的感觉,病情稳定,也未有好转,便说明若没有化龙草,仍不出多久,她的身体便撑不住,今日的假死怕是会……
成真。
毒医退下后,池靖卿只坐半响,便离开凤栖宫,朝御书房的方便走去。
月色阑珊,星河璀璨,御书房内漆黑一片,哲理上前开门,池靖卿忽地察觉异样,向左撤半步,同时拉着哲理移开,只听一道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竹箭擦着哲理的右胳膊而过。
哲理闷哼一声不再去理会自己的伤口,迅速做出反应,将池靖卿护在身后,高声道:“来人!护驾!”
很快,一批御林军上前包围御书房,统领大步上前,见地上的竹箭与哲理的伤,道:“皇上,属下失职,还请您退到安全区域。”
池靖卿也未逞强,退开几步。统领带人冲进御书房,不多时,抓获一名黑衣男子。
池靖卿这才上前,将人上下打量一番,道:“带进去。”说罢,率先走进书房。
书房内点了灯盏,可看见并没有被破坏的很严重,由此可见此人悄悄潜入许久,且不惊动任何人,足以见得此人潜藏已久。
走到龙案后坐下,黑眸深邃,未开口询问,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一下一下敲击,将空气带的愈发凝重。
刺客脸上的黑布被摘下,脸色愈发不耐,那敲击的声音听得他并不舒服。
半响,终于忍不住开口:“池靖卿,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话,我今天没能杀你,是老天爷不开眼,早晚会要了你的命!”
御林军统领目光一凛:“大胆刁民,竟敢直呼皇上名讳,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池靖卿一摆手,示意无妨。沉吟一声,问道:“你为什么来杀朕?”话音一顿,“若答上来,朕可免你一死。”
自古以来,刺杀皇帝的不怕死之人大有人在,何况池靖卿新帝登基,希望他死之人更不会少,他并无意外。但这并不代表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进宫杀皇帝。
“哼。”刺客冷哼一声,显然信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的话可信?”
统领仍想上前阻拦,但见池靖卿未恼怒,便打消此念头。
池靖卿也不恼火,缓缓道:“君无戏言。”
他态度认真,刺客却嗤之以鼻,像被他害死全家似的,冷哼一声:“池靖卿,你害死我全家,我若不杀你,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家人!”
“你全家?”池靖卿自认从起兵造反至今,并未害过人,怎会出现害死全家的状况?续而问道,“你可否将事情告知朕,若当真是朕的过失,朕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刺客一愣,似乎不相信高高在上的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想来若真是自己误会他了岂不是错怪了一个好人?若是事实,若是不说,他又怎会知道自己的罪行。思及此,将所发生之事缓缓道出。
原来这人是当初水攻淮南城时,没来得及跟随百姓一同逃出来的其中一家,原本想着皇上知道城中有百姓会顾忌,没想到仍遭到水攻,淹死一家,只有他逃出来了。
池靖卿不由叹息,淡淡道:“是朕未想到城中还有百姓。”说来的确是他的过失,当初没有让李元挨家挨户的走访,造成纰漏。
目光在男子脸上悲切的神色间扫过,忽地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