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片刻也未犹豫,当即后退半步,略微低头:“冒犯了。”说罢便关门走开,但走了没两步,四下一看,才发觉自己并未走错房间,适才那就是正殿。
只是裴无忌不在,祈安公主在这里做什么,等他回来?
苦涩一笑,还真是深情,不过这与他无关,他不过来拿动西罢了。回身再次推开门,但见宇文念柔已放下刺绣,正对着自己,略微点头,像早便在知道自己会回来似的。
她都如此大方,面具又有何可拘束的,当即点头示意,道:“祈安公主,我来拿小王爷换洗的衣物。”
话一出,似乎察觉到何处不对,正想改口就见宇文念柔略微不解,委婉的开口:“王爷他需要在外住许久吗?”
不仅如此,还不打算再回来了?眼睑微垂,唇角浅笑有些牵强。
面具将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沉吟一声:“小王爷受了轻伤,中衣沾了血。”尽管他也不觉被咬一口算什么轻伤,但适才以此为借口出来,若不带件衣裳回去,裴无忌必然会起疑。
他只是拿来圆自己的借口,宇文念柔当了真,秀眉微蹙,一双眼似含着水雾,面带紧张:“秦公子,王爷他适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会……他受了什么伤,本公主可否去看看?”
话到末尾,情急之下不由拉着面具的衣袖,若柳扶风的身姿摇摇欲坠,双眼似泣非泣,楚楚可怜。
面具略微错愕,低头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后者触电般缩回手,低声道:“本公主失礼了,”话音落,又抬眼看着他,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面具向来不懂如何应对女子,何况是宇文念柔这等娇柔的女子,也无意恐吓她,道:“公主不必太过担心,只是被苏夙咬了一口,流了血罢了。”
宇文念柔松了口气,抬眼轻拭去眼角的泪,喃喃道:“怀平郡主怎可如此无礼,好在本公主适才未帮她欺瞒皇上。”
话音一顿,后退两步与面具拉开距离,倏然想到什么,道:“听秦公子的语气,似乎并不在意王爷是否受伤,本公主所知若不错,王爷这两日都在秦公子房间过夜,秦公子对王爷……并不在乎吗?”
随着话出口,房间气氛微变。
面具嘴角微抽,宇文念柔的质问算是什么,正妻对宠妾的口气?思及此,不由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立刻摇摇头:“公主怕是误会了,我与小王爷不过一时玩闹罢了,皇上登基之后,小王爷便会回明召迎娶公主,公主待嫁之时,莫要多心。”
换言之,他与裴无忌不过一时的,她与裴无忌才是一世的,她还与他争这一时吗?
宇文念柔眼睛微张,以丝帕掩着口,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他这话的另一层含义不就是承认了与裴无忌之间的关系了吗?
她眼中弥漫着雾气,轻微摇头:“秦公子,可你与王爷皆是……如何可以厮混。”
难道她的魅力还不如一个男人?
面具心底一直未面对的部分被人戳穿,血淋淋的暴露在空气之中。沉吟半响,缓缓道:“公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与小王爷皆是男人,所以他日后登基,娶妻纳妾,皆与我无关。”
话音一顿,略微皱眉,心底仍有些挣扎,但看她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倏然想看看她无法接受有这等喜好的裴无忌的样子,道:“但用小王爷的话来说,及时行乐才最为主要,为何要理会日后会如何,若连眼前人都无法珍惜,也不过为日后留下遗憾罢了。”
这话的口吻像极了裴无忌,话说出口之时,压在心口的石渐渐落下,说完之后发现一身轻松。一直以来他皆在逃避日后的问题,现下才发觉并不是很难面对,裴无忌及时行乐的心态亦不难理解。
宇文念柔如遭重击身子向后跌去,面具还当她将要跌倒,正想上前将人接住,她便撑住椅子扶边,眼眶微红:“即便这样,你与王爷又会得到什么?”
面具思量半响,也未想到答案,不由轻嘲:“或许当真得不到什么。”满口的苦涩随之道出,见宇文念柔似乎仍有话要说,率先开口,“公主,站在他身边的只会是你,不过时间问题,何须心急。”
一种淡淡的痛楚在胸口蔓延,他原本以为这段时间不过裴无忌自己闹得欢快,自己不过附和着罢了。却不知早已悄悄动心。
宇文念柔轻咬着下唇,眼眶中兜转的晶莹的泪珠终于掉落,她顾不上擦去。她亦知自己终会得到,只不过得到的是一副冰冷且没有心的躯体,空有名分。
面具未与她打过招呼,径直进了内室,衣架上便有洗过的衣物,他随手拿了两件,便朝外走去,经过一处柜子,倏然瞥见柜子上方摆着一块婴儿巴掌大小的奶白色玉佩。
想来是裴无忌遗落在此的,走过去将玉佩收起来。
宇文念柔看着他即将走出房间,终未忍住,语气悲切,声如游丝低声问道:“秦公子,你知道彻夜苦等一个等不到的人,是何滋味吗?”
面具脚步一顿,淡淡道:“我想日后应会知道了。”
门外,裴无忌久久未等到面具回去,便寻过来,刚到门口便听见这付对话,眸中神色略微复杂,在面具出门前朝侧面走去,隐匿在房屋拐角处,待人离开凉月殿才现身。
宇文念柔悲痛欲绝之下,从椅子上摔下来。
裴无忌正要离开,便听闻房间内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不由皱眉,看了眼面具离开的方向,无奈的回身。
推门而入,便见宇文念柔倒在地上,额头撞上地面,起了一片青色。她察觉有人进门,微睁开眼,却只见一抹模糊的身影,仅凭最后一抹意识,轻声唤道:“王爷……”
面具经与宇文念柔一谈,才明白自己心意,快步赶回房间,却是空无一人,房中似乎还有裴无忌的气息,他关上门,拿着衣物的手不由握紧几分,淡淡苦涩蔓延。
屋外夕阳的余晖渲染开浓重的悲伤,笼罩着大半个天边。
天色渐晚,月色微凉。
浮华殿。
偏殿中,自从苏夙被抬回来,便昏迷不醒,望莲兀自站在床榻前抹着眼泪,即愧疚又担心。
苏夙被耳边嘤嘤啜泣的声音扰的头疼,缓缓睁开眼,四下一扫,面带不耐:“望莲,你哭够了没有。”
望莲一见她醒过来了,连忙跪下,忍不住落泪:“郡主,都是奴婢办事不利,连累了郡主,都是奴婢的错……”
苏夙乍一醒过来,似乎还未想起发生什么,但经她一提醒,白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重现。
顿时面色变得狰狞,眼底迸射出两道狠厉的光芒,随手拿起枕头便朝望莲砸去,声音带着恼怒:“都是你这贱婢不好好做事,宇文念柔不是被你说服了吗?为什么后来又出尔反尔了!”
望莲诚惶诚恐的缩着身子,也不敢躲,被那软玉所制的枕头砸破额头,半声也不敢吱,更加惶恐:“回郡主,奴婢也不知为什么,奴婢事先分明与公主谈好了,等郡主您取得皇上信任,便想办法让秦公子离开皇宫,好达成她的心愿,公主也是答应了的,可不知为何会反悔,奴婢的确拼尽全力了……”
没有什么比让面具离开裴无忌更能够打动宇文念柔,若连这样的条件都不足以让她坚持到最后,还能怎样去说服。
“本郡主不听这些!”苏夙怒吼一声,“倘若今天的事情被家族知道,本郡主定要按家法处置你!”声音夹杂着愤怒与狠厉。
望莲似乎联想到那可怕的家法,全身禁不住痉挛起来,忙磕着头:“郡主,奴婢知错了,奴婢愿意接受惩罚,还请郡主不要让家族知道,奴婢……”
“够了!闭嘴,让本郡主想想接下来怎么办。”苏夙自然在知道这事情的后果已经不仅仅是处决一个下人能够解决的了,祯温谨已经放弃她了,唯一能救她的就是苏家,但这件事情能让苏家知道吗?毫无疑问,苏家若知道,极有可能直接连她这个嫡女都舍弃了,岂会保全她。
趁现在池靖卿还没有为沈素期追封什么名分,她还有救,倘若追封个贵妃或什么,她便是刺杀宠妃的人,罪名不是她可以承担的。
苏夙坚信沈素期死了,正因如此,她才害怕自己会偿命,拼劲全力思考着。
还未想到应对之策,房门开了,一个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走进来,身子顷长,若芝兰玉树,逆着光芒,她却再也看不出半分温和儒雅。
苏夙忽然想到,现在安国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他,或许他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狼狈。思及此,连忙掀开被子,走上前行礼:“皇叔。”语气再无亲昵。
祯温谨进门之时,望莲惊恐的跪着,玉枕被仍在地上,她额头上的伤口还留着血,想也知道适才发生什么。
再见苏夙,从愤怒憎恨转为惶恐不安,心中大致也料到她是何种想法了。走到椅子前坐下,动作从容,缓缓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夙面色微僵,忙朝望莲使个眼神,后者快速起身,捡起玉枕放回床榻,道:“奴婢去为三王爷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