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卿先撇下他家之事不谈,问道:“朕想知道,你是如何进入皇宫,且不惊动任何人进入御书房的。”
刺客微楞,下意识应道:“进入皇宫有什么难,那些士兵只知道防守地上,但凡轻功好些的人都能进来,至于御书房,我只需要一招声东击西,便进来了。”
这话说的极为轻松,好似进御书房不过进自己家厨房一样简单。
池靖卿了然的点点头,稍作思量,道:“朕当时并不知城中还有人,一心想消灭漠北军队,是故启用那场水攻,这件事终究是朕的疏忽,但人死不可复生,你需要什么补偿?”
堂堂皇帝肯对一个普通老百姓解释至此,且还询问他的处置方法,试问谁会想到。
刺客顿时愣住,本以为他定然会像以往的皇帝那般,将自己赶出去,或直接杀人灭口,只是未想到他竟会如此有耐心,且并不打算处置自己。
但转念一想,自己全家人都因他的失误而死,他有什么资格乱发脾气。思及此,心中升起怒火:“什么补偿都不能换回我家人的性命,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果然皇上也只会用银子来当做补偿,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去天堂孝顺我爹我娘!”
越说越激动,最后险些挣脱开按着他的两名士兵。
池靖卿虽认识到自己的过失,但他乃九五之尊,岂容有人在自己面前这般放肆,面色微沉,道:“朕说过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朕也无银钱来安慰你,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倘若你有意入仕途,朕可量你的能力,来为你安排职务,倘若不愿,朕只能帮你安排住处。”
可进可退,只凭刺客做选择。
刺客适才便有些呆愣,现下见他开出这般条件,顿时犹豫。人死不能复生,这他自然知道,但他怎么能接受仇人的恩惠,怎能为仇人办事。
但若能报效祖国,也不枉他这七尺男儿……
池靖卿看出他的犹豫,忽觉疲惫,道:“先带他下去,等他考虑清楚再告诉朕。”顿了顿,“今日之事乃御林军的失职,统领自己去领罚。”
御铃军统领一愣,顿时,额上溢出冷汗:“是,卑职遵命!”说罢,看了眼按着刺客的御林军,以眼神示意他们动手。
刺客出于本能反抗,却又倏然停止下来,跟着御林军离开御书房。
池靖卿伸出修长手指,捏了捏眉心,不由叹息。半响,传来面具,道:“如旭,你去调查一下适才那刺客的身份,还有当时淮南城是否还有没来得及逃出来的别家百姓,”顿了顿,“另外闻人一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带人去处理了吧。”
苏夙能够兴风作浪,多半因有闻人轩向她提供毒药,闻人一家在乡下都不老实,留下去也是隐患,不尽早早除掉。
面具并未在意他后面的话,环视一周,问道:“有刺客,皇上你?”
“我没事,”池靖卿声音透着几分疲惫,“告诉御林军统领,今夜之事不准在宫中流传,另外苏夙的事替我谢过裴无忌,等他登基之时,大越必定献上一份大礼。”
面具听闻裴无忌三字,眼底略微暗淡,再见他当真不愿再说下去,只应一声便退下。
面具离开御书房,漫无目的地走着,若不是适才池靖卿提醒,他都有些忘记裴无忌此时人在凉月殿了。
宇文念柔才是要与他相伴一生的人,陪伴在侧也是应当。他如是想着,鬼使神差似的走到凉月殿门前。
下意思朝里面看一眼,白天发生的事情浮现在脑海中,一幕幕,皆提醒着他,宇文念柔比自己更为适合裴无忌。
“适才我看见小王爷去公主房间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呢。”
宫女谈话的声音不经意间传出,面具不由自主放缓脚步。
“公主旧疾发作,小王爷自然要陪在床前了,这还用说吗?公主日后可是要嫁给小王爷的。”
“先前小王爷一直不见公主,我还以为小王爷不在乎公主呢。”
“你不知道什么叫患难见真情吗?小王爷心中当然是有公主了。”
“……”
好一个患难见真情,先前裴无忌在他房间无所事事,原来皆因宇文念柔身体并无大碍吗?现在她一病倒,便立马陪在床前,错步不离,当真深情。
面具唇角浮起淡淡的轻嘲,苦笑一声,快步走过门前,徒留苍凉。
正殿内。
裴无忌坐在距离床榻较远的位置上,手中把玩着从面具那里半夺半要得来的匕首,匕首并不比他的好,触感微凉,一不小心还可能伤了手,他却玩得不亦乐乎。
纵然耳边尽是滔滔不绝的忠告以及轻微阻拦的声音,他仍状若无事之人。
裴无陌站在床榻前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裴无忌,苦口婆心道:“小王爷,你别忘了,这才是你未来的妻子,你竟允许秦如旭来这里挑衅,你忘记你的责任了吗?
父皇早便让你回明召,因着秦如旭,你再三拖延,此次祈安亲自过来,你不待见便罢,竟还不知收敛,倘若祈安有个三长两短,责任岂是你可承担的!”
宇文念柔见裴无忌有些不耐,既不忍又担心激怒他,看向裴无陌,道:“大皇子,这件事情不能完全怪小王爷,是我自己不争气……”
裴无陌见状更为恼火,眼底却是深深的无奈:“公主,你不必再为他求情,他这样不不负责任本便是他的过失,他即想走,便留他在这儿,我便是替父皇来约束他的,这你放心。”
话虽如此,语气仍带无奈,能不能约束住裴无忌,他清楚得很。
宇文念柔岂会不知此点,是故才想让裴无陌松口,她不想让他讨厌自己……
正僵持着,不,不可说僵持,裴无忌自始至终也未发表意见,怎可说僵持。
门口传来敲门声,待宫女进来,裴无陌面色有所改善。宫女缓缓上前,福了福身,道:“公主,您的药好了。”
宫女放下药便行了一礼准备退下,刚走到门口,便被人叫住,回身看去,福身道:“奴婢见过小王爷,王爷您有何事吩咐奴婢?”
裴无忌转动着匕首,问道:“适才有没有人来找过本王?”
宫女略微思索,摇摇头:“回王爷,无人找您。”
裴无忌暗道一声白眼狼,他这么久没有回去都不出来找。便挥了挥手让宫女退下。
宫女忽地想起什么,道:“王爷,适才奴婢看见殿门口有一男子,带着面具,朝里面张望……”
还未说完,裴无忌便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裴无陌看了宇文念柔一眼,见她面带不悦,道:“小王爷,你去哪里?”
顾及到宫女在场才未直接将人拦下。
裴无忌脚步未顿,径直出门。
宇文念柔还未用药,口中便满是苦涩。
面具缓慢走回房间,屋子中漆黑一片,再无人嬉皮笑脸的迎上前来。
回身关上门,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人将他禁锢在怀里,面具心头一惊,条件反射曲起胳膊以手肘攻击过去,只听后者闷哼一声,不怒反笑:“秦公子身手愈发的好了。”
熟悉的声音中还带一丝笑意。
面具身体为微僵,刚想问他为何不躲开,又想起那两名宫女的话,话到嘴边便变了样子:“你来这里做什么,悄无声息的,不是找打。”顿了顿语气更凉,“放开。”
“不放,”不仅不放开,还往前凑了几分,本便比他高出一些,下巴恰好抵在他耳朵边,说话间吐着热气,“被裴无陌那个顽固的皇兄关了许久,好不容易趁宫女送药才出来,你还赶小王走。”
语气可怜巴巴的,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面具心下略微松动,暗生狐疑:“佳人在侧,就算关了再久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不是自愿的留在宇文念柔身边照顾的?
裴无忌忍不住叹息,腾出一只手摘下他的银面,趁机在他脸上轻啄了口,嘿嘿一笑:“佳人也不如美人,我的如旭胜过世间所有姑娘。”
面具浑身一阵战栗,犹豫半响,仍忍不住道:“裴无忌,你恶心不恶心。”
沉重的心情似乎放松下来,不自觉的微微勾起唇角。
裴无忌面色有一瞬间的石化,旋即邪魅一笑,将人放开,道:“小王一脱身便过来,如旭真是一点都不领情。”边说着,边轻车熟路的找到灯盏点燃。
顿时,房间亮起来,也可看清面具耳根处微微泛起的红晕。
面具未接这话,走到床榻边的衣柜,翻出夜行衣,边道:“小王爷可能要失望了,我今晚有任务,恕不奉陪了。”
裴无忌一挑眉:“池靖卿又找你做什么惨无人道的事了?”语气随意,似随口一问。适才他便在面具身上闻到淡淡的檀香味,想来刚从池靖卿那里回来。
“刺杀前任御史大人一家。”面具直言不讳,“小王爷若无事,便在这等着,杀几个人而已,不多时便回来。”
语气轻松的好像杀人不过出去吃个便饭似的。
果真是惨无人道,不过既是前任御史大夫一家,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上次他跟随面具一起,一回来面具便被停职,这次若再跟去,也只会为他添麻烦罢了。
思及此,从腰间掏出自己的匕首递过去:“小王送你防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