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如坐针毡,好端端的怎么拿他开刀了?莫非池靖卿当真因为他儿子的事情要公报私仇了?
细想之下又觉似乎不大可能,新皇登基,根基不稳,即便是想要针对他也不该在这时候。思及此,便有了些底气,道:“回皇上,臣以为眼下百废待兴,民不聊生,朝堂之上的事可暂且一放,先以百姓为重。”
此话一出,周围大臣心中皆开始打鼓。
皇上都有意先动朝堂了,御史大夫阻拦还有何用,平白惹人不快。
池靖卿并未回应御史大夫,转而看向站在文官之首的段喃,问道:“段爱卿以为朕应当先平定朝堂还是先安抚百姓?”
御史大夫未得到回应,刚生出的底气又烟消云散,再次忐忑起来。
段喃从善如流:“若朝堂动荡,民心也难安,皇上您亦不能安心处理百姓之事,届时势必会内忧而外患,是故理应先肃清朝政。”
朝堂之中不少人都知道段喃是池靖卿的人,现下他问段喃,摆明是要让大臣们站在自己这边,要拿御史大夫开刀,想清楚这一点便无人敢反驳。
池靖卿得到满意的答案,又看向御史大夫,唇角擒一抹浅笑,道:“御史大人,你果真上了年纪,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楚,看来你再坐这个位置恐怕有些吃不消了。
你为朝堂奉献多年,无功劳也有苦劳,朕准许你回乡养老,并赏赐良田百亩,百两黄金。”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殿,语气虽平缓,却不容抗拒。
聪明人皆听得出,皇上第一个要除的人就是御史大夫,且群臣心中都有些忐忑,这次肃清朝政,不知会换下多少人,其中是否会有自己?
御史大夫岂会听不出池靖卿话中之意,却打死也不愿承认,当即反驳道:“皇上,当今大越正是用人之际,臣受皇上庇佑,誓死也要皇上效力,臣认为臣还无需回乡养老。”
池靖卿即说出让他回乡的话,岂会容他讨价还价:“朕若没有记错,御史大夫家中还有男丁,若想继续为大越卖命,便让你的儿子入朝,与你在朝中也无差。”
御史家能入仕途的男丁也只闻人轩一人,而御史大夫是万万不会将他暴露在池靖卿视线中的,届时他真的公报私仇,便不只是自己被罢黜这么简单。
思及此,御史大一狠心,道:“承蒙皇上抬爱,只是犬子不才,实在不足为皇上效力,臣愿告老还乡,良田与黄金便免了,百姓比臣更需要。”
皇上既然看他不顺眼,他便做些让皇上顺眼的事,或许还可保全自己身后的一大家人。
池靖卿欣慰的点点头,环视众臣:“御史大夫不愧是大越的臣子,设身处地的为百姓着想,倘若人人都能像御史大夫这般,大越必将欣欣向荣,国泰民安!”
声音落下,殿内呼声一片。
御史大夫忍不住苦笑,却只得附和着,再率先退下。他一离开,其他大臣才真正紧张起来,朝唐殿内气氛紧绷,大臣个个低着头,等着池靖卿再次开口。
本是如此,祁国公却在池靖卿开口之前开了口,他道:“皇上,臣年纪大了,不免有些力不从心,恐怕不能再为皇上效力,臣请求皇上允许臣辞去国公一职,回家安享晚年。”
池靖卿先前便与他提过此事,是故现下主动提出并不突然,他亦应对如流,道:“国公大人为大国事操劳多年,着实应颐养天年,准了!”
祁国公谢恩过后,退回原本的位置,池靖卿又将几个与御史大夫走近的官员罢职,朝堂上的官员除去三分之一。
他环视剩下的众人,缓缓道:“留下的人应该都明白朕对你们的希望,以及你们肩上的重任,莫要辜负朕与百姓对你们的期望!”
群臣呼声一片,池靖卿抬手示意他们安静,续而道:“留下的人皆继续在先前的职位上任职,段爱卿仍是丞相,至于御史之位……”
沉吟一声,环视众人,道:“便暂由祁裕任职,若有不妥之处,过段时间再做调整。”
话虽如此,但众臣皆听而出,这御史之位,多半是祁裕的了。
祁裕原本不过一小官员,忽地飞身一跃成为御史,可以说是大多人意想不到的,但皇上看好的人,谁有权力说不是。
祁裕上前谢恩,仍是沉稳内敛的样子,当真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官员之位基本确定,旋即便是当今大越最大最严重的问题,民之现状。
众臣对此展开讨论,早朝结束之时已是正午。
午时之后,皇宫外的告示板上贴出一条震撼人心的消息。
告示板前里里外外围了三圈百姓,众人皆知今天是池靖卿登基的第一日,定然会下发条令,只是没有想到这么迅速。
“有没有识字的人看看这上面写的是啥。”挤到前方的百姓看见告示才想起自己不识字,忙扯着嗓子喊。
又一书生模样的青衣男子挤到人群前方,眯着眼睛去看告示,忽地瞪大眼睛:“哎呀,了不得了,咱们的好日子真是到了!”
声音藏不住惊喜,惹得旁人更是好奇。
“你快说说那告示上是怎么写的,皇上说什么了?”
青衣男子光顾着欢喜,竟半句也听不进去,好在又一人上前,仔细看过告示,顿时倒吸口凉气:“皇上果真是个仁君啊,竟只为了我们能够缓过来,能把日子过下去,竟允许我们三年不用交税,第一年还能领到补贴!”
对这些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吃得上饭更为重要,但他们被池靖远压榨的连最基本的温饱都即将成为问题,倘若还要交税,他们肯定是连饭都吃不上了,现下可倒好,皇上特许他们不必交税,虽只有三年,但也足够他们缓过来了。
“皇上开恩呐,我们都有救了!”
人群沉默许久,忽地,百姓中不知谁率先回过神,高呼一声,其他百姓亦被这声音唤醒。
“老天有眼,终于有人肯救我们了。”
“体恤百姓的皇上才是皇上,我们愿意大越一直都是现在的皇上做主,皇上万岁!”
“皇上万岁!”
无数百姓的齐呼声响彻京城上空,经久不绝。
自古有人欢喜有人忧,京城某一茶楼。
闵瑞文几人聚在包厢,王玄明端着茶杯,面带笑意,道:“瑞文,恭喜你升官,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日后多多关照。”
今日提管制的不止祁裕一人,闵瑞文亦从之前的侍讲学士提升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官居从二品,乃是翰林院最高的职位。
通常从翰林院中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也都年纪过百,闵瑞文这么年轻的便能掌院学士还是自古以来第一个。
闵瑞文却未表现出欢喜之色,端着茶杯与他的茶杯一碰,抿一口茶水,道:“皇上提升我的职位,多半是因我先前对沈素期有知遇之恩,他在以他的方式为沈素期报恩。”
沈素期刚来京城之时他收留过一阵子,也帮她许多,是故他今日提升了官职,多半就是因着先前之事。
闻人轩现下处于特殊时期,并没有来参加这次聚会,是故反驳的声音便随之消失了。
王玄明稍作思量,仍笑道:“不管因为什么,总之升官便是好事,应当庆祝,我们只在这喝茶太过无趣,走,喝酒去!”
闵瑞文唇角略带苦涩,池靖卿提升他的官职是为报恩,更是与他拉开距离,且还了从前的人情之后,他若犯错,必被严惩,此点乃是毋庸置疑的。
如此,反而不如不提官了。
王侍君拍拍他的肩膀,道:“其他事情就先不想了,多想无益,我们走吧。”
似乎无人提起闻人轩,御史大夫被罢职,受打击最大的人便是他。
御史府,现下已经不能叫做御史府了,只是闻人府。
闻人轩越来越清楚如今的境况对自己大大不利,又恰好父亲被罢职,索性便提出躲去乡下,总好过在京城却提心吊胆的。
闻人宇,也便是从前的御史大夫,也不由认同,皱着眉:“如今也只好这样了,况且皇上也说让我告老还乡,着实不适合再留在京城了。”
只是他们未想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池靖卿有意不放过,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池靖卿登基后的第一道诏令便顺应民心,普天同庆。
赵子威二人经过三日的跋涉,终于踏入大越境内。二人找一处客栈落脚,顺便在酒楼中打探消息。
“听说了没有,皇上有令,咱们三年不用交税!”
两人找到位置刚坐下,便听耳边响起有关池靖卿的话语,相视一眼,皆会意一笑。
裴无忧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半响,道:“看来池靖卿登基之后便做出让百姓欢喜的事情了,还真是擅长笼络人心。”
话虽如此,却并无其他含义。
赵子威唇角的笑还未来得及收回,沉吟道:“能将笼络人心做到这个地步也是不易,”话锋一转,“但大越实在破烂不堪,想收拾好残局,恐怕不是笼络人心那么简单的。”
裴无忧亦赞同:“得天下容易守天下难,何况大越这个烂摊子。”说着,目光一扫,忽地一顿,压低声音,“赵公子,我看到了熟人。”
赵子威条件反射就打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被她一把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