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忧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般,与他继续讨论当今局势,如其他百姓一般,只不过前言不搭后语,也草草吃了几口发饭菜便去结账。
二人回到房间,裴无忧在桌边坐下,才道:“赵公子,你有救了,我看到了南离!”
江湖神医,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赵子威一愣,下意识问道:“南离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只是你确定是他吗?”从前虽只见过一面,但在他印象中,南离应该不喜人多的地方,怎么会在这客栈里用膳。
岂料裴无忧倒是坚定得很:“错不了,肯定是南离,我认得出他,何况除他之外还会有哪个年轻人一头白发的,我还向掌柜的打听过,他就住在这间客栈,在上等房间,只住一晚,是故今晚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说着说着,不由有些激动,倘若能够说服南离,赵子威的身体便有可能恢复到从前了。
与裴无忧的激动比起来,赵子威却淡然得多,只最开始那一瞬间的心动,之后皆是平静,甚至能偶平静的问着她:“南离性格古怪又暴躁,还是神医谷的少谷主,我们既不能得罪,又没有把握说服他,怕是没什么办法。”
当初为沈素期检查身体,那是因为闵瑞文与南离是老相识,有他做中介,否则也无法请来南离,他们与南离不过一面之缘,且上次给他南离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只怕是空欢喜一场。
裴无忧被他一盆冷水浇下来,顿时迟疑,眼神却又坚定起来:“南离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相信他会见死不救,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求他,总归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赵子威一怔,如何也没有想过求人这话会如此轻而易举的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她可是一国公主,他还记得初见时她的傲气,甚至有些盛气凌人。
但转念想到她皆是为了自己,不由心生歉疚,叹息一声,道:“裴姑娘,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的,我的身体也并非残破到需要南离来救的地步。”
只是今后就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裴无忧倏然冷笑一声:“不需要?你以为你的身体有多好,还是说你真的想像普通人那样,况且你现在的身体连普通人都不如,你也无需逞强。”
话到最后,声音也软下来,她终究无法对他太过狠心。
赵子威一时语塞,两人便陷入沉默之中。
裴无忧忽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赵子威犹豫半响,最终跟在她身后。
她先前结账之时便向掌柜的打听过南离的房间,但进他房间之时去愣在门口,半响才问道:“住在这房间的客人呢?”
但见房间中只有一位收拾卫生的小二,哪有白发神医的影子。
小二抬头看她一眼,道:“刚走。”这话的意思就是南离已经不在这间客栈了。
裴无忧一皱眉,顾不上其他,快步走下楼梯,却被赵子威拉住,后者道:“裴姑娘,想必南离已经察觉到我们也在这间客栈了,他离开便足以说明他并不想见到我们,定然不会让我们找到他的,别追了。”
裴无忧脚步一顿,深吸口气,只得默默走回房间,身体中的力气好像全部流失似的,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天命如此,裴姑娘,不必再为我的事情费心了。”赵子威跟着她回到房间,并带上门,“南离他性格古怪,大多找上他的病人都是白费力气,他治病看心情,并不会因为病人是否病重而伸出援手。”
换言之,若他心情不佳,见死不救也是有的。
从希望到失望,裴无忧有些气馁,但听他这话,不知为何又打起精神,道:“南离走得再远也要回家,他不是神医谷的少主吗?我们就去神医谷找他。”语气坚定,眼中又升起神采。
赵子威动了动唇,却未阻拦,单纯的就私心来讲,他是愿意去神医谷的,他逍遥半世,怎么甘心沦为平庸,这一生都这么度过。
第二天两人便继续赶路,前往神医谷所在的山峰。
京城仍是残破的样子,好在已经开始有了生气儿,年轻有力的乞丐入伍为军,年老的乞丐也都被组织起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总归是朝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
就在京城状况刚有所好转之时,大越迎来第一位贵客。
十一月二十六日,大越新帝登基大典,前时日,各国来宾便陆续抵达京城。
这日京城城门大开,段喃带领一队御林军在城门等候,进出城的百姓皆等在两边,也都伸长脖子朝城门口望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支王爷出使的仪仗队伍朝城门驶来,到达近处,队伍停下,为首的马车停下,侍卫掀开门帘,露出一抹玄色身影。
段喃未下马车,高声道:“本官乃大越丞相,今日代替吾皇迎接贵宾,还请皇子殿下随本官前往皇宫,吾皇已为皇子殿下安排住处。”
马车之上的人只点头算作回应,两只队伍一前一后朝皇宫的方向驶去,这一日不止这一只队伍,却只有这一只是由丞相亲自迎接的。
茶楼之前,一抹身影站在窗前,低头看着街道中的两辆马车,琉璃眸闪过异色。
皇宫。
明召的来使居住在凉月殿,距离皇宫较近,也意味着眼线较杂。
裴无忌走进正殿之时,房间中已然有两人在等着他,他下意识退出去,看了眼匾额,确认是自己的房间无误后,才再次迈进去,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随意坐下,漫不经心语气轻佻且带戏谑道:“父皇竟舍得派皇兄过来,皇兄不担心被人趁人之危了?”
裴无陌在皇权争夺者中也是佼佼者,不必多想,此次他前来,其他皇子定然会借机表现,裴无忌这话并非没有依据。
裴无陌不紧不慢的应道:“即使我不来,有你小王爷在,又有什么关系呢。”聪明人皆看得出,明召下一位皇帝的人选早便定下了。
话音落,看向宇文念柔,又道:“况且这次我是为了什么而来,你应该清楚才是。”
宇文念柔被他看得面色一红,娇柔的声音听得人不由心疼道:“见过小王爷。”
只可惜裴无忌半点也不怜香惜玉,只应一声,便又笑道:“祈安公主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皇兄也真是,半点都不怜香惜玉了,也不带公主去歇息,小王还有人等着,就不陪皇兄了。”
宇文念柔秀眉轻皱,眼睁睁地看着人走远,垂下眼睑,喃喃道:“他果然不愿见我……”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裴无陌却听得真切,也只得在心底叹息,生怕说出什么话打击到她,她若再大越病倒,反而为大越皇帝添了麻烦。
裴无忌出了凉月殿,却不知要去何处,本想回房间歇息,却不想裴无陌竟带着人到他的房间等着,真是……煞费苦心。
漫无目的的走着,忽地见一女子迎面走来,这人他见过几面,顾将军的宝贝女儿,应是来皇宫看沈素期的。擦肩而过之时,他点头示意,却见她停下脚步。
顾明玉沉吟一声,道:“那个,秦公子刚从养心殿出来,似乎朝御花园去了。”话一出,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吐了吐舌头快步走开。
裴无忌一挑眉,这姑娘是什么情况?莫非是看出什么了?罢了,索性自己无事,她既然提醒,便去看看。
思及此,朝御花园走去。皇宫硕大,一刻钟后他才走到御花园,但见面具站在一树下不知在想什么,缓步走过去。
面具察觉有人靠近,偏头看去才发觉是他,道:“小王爷不陪美人,倒是闲的很。”
今日明召来宾中不止有裴无陌,还有一女子,他稍微一调查便知那女子的身份,原是来千里寻夫,不得不钦佩她的勇气。
裴无忌无所谓的笑笑,看向他适才看的方向,道:“她来找小王,小王可没说过想见她,为何要陪?”仍是轻佻的语气,却又平添一丝异样。
面具沉吟一声,半响仍未忍住,问道:“小王爷先前所说的女子就是她?”
但见那女子的模样,便知不是裴无忌喜欢的类型,总归有些太过娇柔,不适合站在他身边。
裴无忌也不反驳:“没想到会来大越。”
面具毫不犹豫的接过话,“你是没有想到逃的这么远还能被人家找到吧,至于来不来大越,那是她的自由,倒是小王爷应该多想一想,今后应当如何。”
从明召追到大越,单是这份毅力就弥足可贵,何况宇文念柔的身体本就弱不禁风,路上必定辛苦万分,裴无忌若再不认真考虑,真是有些说不过去。
“话虽如此,”裴无忌道,“皇上登基大典还有十天,有的是时间给我考虑,这个不急。”看向面具,“你的伤如何了?”
他话题转变的迅速,面具一时未反应过来,下意识活动下肩膀:“已无大碍。”岂料他笑眯眯的搭上自己肩膀,道:“那喝酒去,其他事情先放一放,皇上身边有段喃呢,暂时用不到你。”
不等面具拒绝,便拉着人朝假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