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卿已经连喝了六杯,这酒是藏了多年的老秦酒,酒劲自然大,池靖卿白玉般的脸已经染了胭脂,醉眼迷蒙,斜斜的靠在桌子上。
李元看着池靖卿,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面具:“可是出了什么事?”
面具垂眸,不知道怎么说。
却看李元已经接了话茬:“可是王爷要娶亲了?”
面具一惊,看着李元,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这圣旨到王府也就一两日,这事竟然传的这么快?
李元看出来面具眼中的不信任,笑了笑道:“纵然李某归于市井,可在朝堂这些年,不会看不出这些手段的,更何况你家王爷根本就不想瞒,不然也不会来找我喝酒,甚至……是温家的女儿吧?”
面具看着李元的神色心里有些发毛,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李元冷笑一声,他为官多载,和礼部尚书温尚打过交代,看着斯斯文文,实际上干过的肮脏勾当多了去了。
他一心在朝堂之上,对那些名门贵女的事不甚了解,却是听过温雅慧心仪大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
啧啧,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李元笑了笑,瞥了池靖卿一眼,只可惜啊,只可惜这三王爷也是个厉害的人物,来自己这喝酒,一看既知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道:“我知道你家王爷是什么人,他不想娶的话有的是法子不娶,跑到我这里……装醉是什么道理。”
面具抿了抿唇,只道这只老狐狸和池靖卿一样的精,什么都喜欢阴谋化,真是心里太阴暗了,可惜,池靖卿不是装醉,是自己想醉。
“先生您多虑了,王爷不过是心情不好,来这讨杯酒喝,并没有什么想法,王爷是实实在在将先生当成知交了。”
李元笑而不语,知交不知交还两说,不过看着池靖卿心情不好倒不似作伪的。
面具叹了口气,出门前其实池靖卿提点了自己可以问问李元的看法,只是怎么开口吶,他看了眼池靖卿,眼神说不出的哀怨。
“秦公子何故叹息?”李元笑眯眯的问道
面具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先生……我有个朋友,喜欢一个姑娘,但是那个姑娘误会了我朋友是灭了她全家的人,那个姑娘为了报仇就假装失去记忆留在我朋友身边,我朋友却是装聋作哑,然后我朋友的……的母亲逼着他娶亲,而那个姑娘却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我朋友很难过,你说当如何?还有我朋友是很喜欢这姑娘的,那姑娘就……。”
李元扶额,瞥了眼身旁的池靖卿,分明见这这货眼角在抽搐,显然是听到了面具的话,笑了笑:“‘情’之一字害人倒是真的,二人之间本就没什么仇怨,很多事说开便可,没什么好说的。”
面具急道:“先生,那也要人家姑娘信啊,而且这姑娘喜不喜欢我朋友还两说是不是?”
池靖卿握紧拳头,早知道面具蠢成这样,他一定把他踹回去。
李元是个心明的,池靖卿这小子上次问自己江山和美人孰轻孰重的时候他就知道池靖卿心里有一个姑娘,分量还不轻,至少在他心里是能拿天下和她做比了,现下看着还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看样子是被池靖卿算计了一番,然后池靖卿自己玩脱了,尝了苦果,愁成这样。
李元不禁低笑出声:“秦公子啊,告诉你朋友,总归是,人还在眼前不是,不管是恨着,还是爱着,能看着就是好的。”
面具有些不解,不懂李元在说什么,却看李元的眸子说不出的寂寥,当下也嘘了声,他是知道李元和陈芳华之间的事,也是一个可怜人。
“多谢先生。”却看原本是“醉”了的人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施施然行了一礼,接着便往屋外走去。
面具一阵莫名其妙,看向李元,问道:“他中邪了?”
李元似笑非笑的说道:“是想通了,不过啊,你回去仔细你这身皮,估计王爷是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
面具一阵恶寒,他当然知道怎么回事,明显是这老狐狸听出了自己讲的是池靖卿,回去池靖卿却实不会饶了他:“都怪先生精啊。”
李元敛了笑意,毫不客气的嘲讽道:“怎么不说是你太蠢了?好了,秦公子,慢走不送。”说罢起身往内堂去,“可惜了在下珍藏的秦酒,诶,一下子浪费了一半多呐,可惜可惜……”
面具心里暗骂这厮扣,感觉这李元一开始还是人模狗样的,现下一来二往熟了之后,倒是个半点不让人讨好的。
一炷香后,面具回了王府,却只见得王府气氛实在压抑的很,他有些纳闷,拉过一个下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姑娘不辞而别,王爷正发火呢。”
什么?沈素期逃了?怎么可能,这货不是还要报仇的吗?他往沈素期屋子飞奔而去,却看着里头已经是一片狼藉,池靖卿呆坐在地上,不远处还飘落了两张纸,面具瞥了一眼,并未动,只是蹲下轻声问道:“靖卿,还好吗?”
似乎是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使得池靖卿抬头的姿势有些僵硬,他蠕动着嘴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来回回,不过一句,她走了。
面具叹了口气,拍了拍池靖卿的肩膀,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池靖卿,但是至少他得让他兄弟明白,他会在这陪着他。
半晌,池靖卿抬了抬手:“如旭,你帮我把那张纸拿过来,我没看清楚,想好好看看……看看她为什么离开。”
面具起身,捡起地上的两页薄纸,递给池靖卿,他坐在一侧,静静的看着池靖卿,扫了一眼纸面上的娟秀字迹:
“池靖卿,我走了。”这六个字真是显得异常刺眼。
“对不起,池靖卿,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装疯卖傻,甚至于,也知道你老早就知道我将你错认成了与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只是你为何从来不肯同我说?怕我破坏你的计划?诶,我是无权怪你的,我和你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不然我们何至于如此?我一面说着心悦你,却未曾真正信任过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没关系,我亦觉如此。
那日高管事寻我至西园详谈,他便告诉了我,是你下的令,烧了桃乡,是你让沈氏一族葬身火海,无一生还,你说我怎会不恨?
而那时我才刚刚将自己的心意欢欢喜喜的告知于你啊,孝悌忠义礼义廉耻,我无法手刃仇人便算了,偏偏还喜欢上自己的仇人,素期愧对父亲,愧对沈氏,自是无言苟活于世,便盼着与高管事合谋杀了你,然后我在杀了他,解决完之后,我必然下来陪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永生永世都会陪着你。
这些时日,我装疯卖傻,你装聋作哑,我们相互做戏,相互试探,是不是很般配?其实,池靖卿,我与你在一起时,从未做过什么戏,是真真正正的开心,只是每每你离开后,我便是忍不住的痛哭,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便是也能看着父亲满身是血的看着我,求着我为他报仇,骂着我不孝。
可是即便如此,我亦无悔入王府,与你相识,我是极欢喜的。
那****离开后,我去寻高管事,意外听得他与一人谈话,得知是当朝天子想得《天龙经》便派人去沈家找,父亲不愿,桃乡便被……便被付之一炬,至此我便知,我一直恨错了人,我是不是很笨,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几次三番,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是我欠了你,我自觉无言见你,便想离开王府。
你莫要担心,我必定会手刃了池靖远,为我沈氏一族报仇!
只是往后,有缘则共饮一杯,无缘就再不相陪。
望君珍重。
沈素期。”
池靖卿扯了扯嘴角心道:沈素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王府当成了什么地方,把我池靖卿当成了什么人?
这些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只是沈素期,你要报仇,要干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为什么连与我说一句的胆量都没?你在害怕什么?
讲那么多,走的那么决绝其实不过就是,你根本就没有那么爱我,也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将自己于你的重要性想的实在过了些。
想着池靖卿的脸上愈发阴鸷,他冷声道:“就算她有武功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王府。”
面具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就凭她那三角猫的功夫,王府明里暗里那么多护卫不至于是吃白饭,他心里大概是知道谁帮了沈素期,毕竟这事也不是第一次。
只是他看着池靖卿的表情,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心道是送沈素期离开的小子要是被抓着了,恐怕不死也得少条腿。
“你想去找她吗?”面具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看向他,“我觉得她其实很喜欢你。”
这点面具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瞎扯,毕竟要是不是喜欢为什会有这么……这么复杂的心态?甚至每一次见面后都如此内疚,闭上眼便是家人的模样,可是他看在眼里,没有一次池靖卿和沈素期见面,沈素期是不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