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半月胸有成竹,现下得知他出现于此的人只有面具,倘若面具死了,便没人知道了。
面具啧啧两声:“冷大侠不仅武功高,心气也高,不打一架怎知输赢呢。”说话间,提起长剑,指向冷半月,尽是挑衅之意。
冷半月嗤之以鼻:“拿女人当诱饵,此事也非寻常人做得出的,阁下也着实有与我一战的实力。”语气不掩嘲讽,眼前之人不慌不张,显然床榻上那具尸体并非沈素期。
面具心安理得的应下来:“兵不厌诈,何况冷大侠所做之事本便见不得光,又何必在意我用什么法子,你若要打,便只管打就是了。”
冷半月拔出弯刀,道:“那便如你所愿,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庐山真面目。” 几年来他鲜少再被人轻视,面具还是第一个,这让许久找不到对手的他感到异常兴奋,招式凌厉,亦攻亦守。
面具见招拆招,越打下去越是清楚与他的实力相差过大,此人不愧是仅次于赵子威的江湖高手,这个江湖第二并非浪得虚名,现下赵子威与退出江湖无异,他便是第一高手,这身手,实至名归。
尽管两人敌对,他心中仍有欣赏之意,但欣赏归欣赏,今夜冷半月不死,他与沈素期皆要亡,他必然全力以赴,就算同归于尽。
冷半月弯刀勾着面具的长剑,顺势往自己身边一带,面具脸色严峻,虽被他脸上的银面遮住了,但从他握剑的手上仍可看出他此刻并不轻松,至少被他带过去的瞬间毫无反抗之力,但见他另一手不知从何处拿出匕首,正对着自己心口而来,自己却因该死的惯性往他匕首上凑。
面具极力带动身体向右侧躲闪,额上冒出细汗,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噗”的一声,匕首迅速插入又拔出,血如泉涌。他这一避虽避开了心口,却未避开肩膀。
接着惯力,身体在半空中后翻,落在冷半月身后,后退了五步之远才站稳,刚一站稳,还未调整气息,冷半月紧逼而来。
“蹲下!”
身后不知何人冷喝一声,面具条件反射矮下身体,一柄匕首擦着他头发而过,若他再晚一瞬间那匕首便会刺穿他脑袋。
冷半月听见声音便收起了攻势,匕首本该从他胸膛穿过,因他闪躲及时,只从他肩膀穿过,顿时,他左肩多出个血窟窿,且比面具被匕首刺中要严重的多。
冷半月周身杀气乍现,比适才多了些戾气,冷喝声,“什么人!藏在暗处算什么?有本事出来一较高下!”声音尽是寒意,适才他并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这人是从怎么出现的?竟连他都没有察觉到。
面具站直身体,亦看向门口,脸色略有愕然。
但见裴无忌气定神闲的迈着步子出现在两人视线内,走进房间,唇角笑意邪肆,琉璃眸子闪着异样的光彩:“出来混总归要还,你伤了他,本王还给你,怎么还恼羞成怒了。”
语气带着惯有的轻佻,在冷半月反击之前,又道:“冷半月,本王的人你也敢动,一较高下太多余,本王送你去见阎王也不足为过。”语气之中伴着杀意,声音亦冷了下来。
“本王?”冷半月眯起眼睛,警惕中多存个心眼,“你是哪儿的王爷,大越何时多了你这样多管闲事的王爷了。”
裴无忌路过面具,缓步上前:“本王是何人不重要,过了今晚,你便是个死人了,有何要与朱豪的交代的?”
狂妄且张扬,霸气随着举手投足显露而出。
冷半月好像感觉不到肩膀上伤口的疼痛似的,脸色没有半分示弱,反而嘲讽起来,冷哼一声:“口气倒是不小,只是可别像你这兄弟一样无用。”
语气即有轻蔑又带怒意,说罢,运气丹田,率先动身,先发制人。
裴无忌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似乎等待着什么。面具借着两人对峙的空挡,扯下块衣料,粗略缠着伤口。但听冷半月闷哼一声,抬眼看去,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怒视着裴无忌,忽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身体向后仰去,脸上血管凸起。
冷半月重重砸在了地上,都还来不及咒骂,便失去了意识。
裴无忌走到对面拔出刺入墙壁的匕首,扫了冷半月的尸体一眼,道:“傻子才会和你一较高下。”
面具嘴角抽了抽,很不幸,自己便是他口中的傻子。偏生裴无忌还未意识到这点,收起匕首走到他身旁,扫了眼他肩上的伤口,道:“秦公子与冷半月这身手的人硬碰硬,真是正直。”
换言之,就该像刚才那样,直接下毒,任他身手多好都白费。
面具嗤之以鼻:“那等不入流的法子也只有小王爷你用的得心应手,旁人学不来。”顿了顿,看了冷半月一眼,隔着银面摸了摸鼻子,“不过仍要感谢你及时到场。”
否则自己与冷半月对决,基本没有胜算。
裴无忌见他半点好好处理伤口之意也无,不由啧了一声:“秦公子,小王帮你处理下伤口,”顿了顿,“你总不能这个样子去见沈姑娘。”
面具乍一听还有些犹豫,但听他将话说完,便应了下来。显然,后半句话更有说服力。
裴无忌点了几只蜡烛放在桌上,屋子里一下亮堂了不少,待面具在桌边坐下,用匕首将他伤口附近的衣料划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冷半月的匕首上带着倒钩,伤口的皮肉往外泛翻,深得能看得清楚白花花的骨头。
面具被他盯了半响,略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小王爷,你不是应该在王爷身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若知你这伤口这样严重,便不让他死的那么痛快了。”裴无忌凉凉的说道,“王爷办事效率出奇的高,我留在他身边也帮不上什么,便回来找你喝酒,不料撞上冷半月,顺带着解决了。”
这话说的轻松,实际上,池靖卿回去之后提了一句今晚极可能有人来暗杀,便多派了暗卫防守,而他实在放心不下才赶过来。
不过若实话实说,面具自尊心受损,搞不好连他的好意都当成了轻视,连伤也不许他帮忙处理,那他便有些亏了。
面具半信半疑,忽地肩膀上的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冰凉的液体顺着他肩膀淌下,微皱起眉:“小王爷你在干什么?”话出口,才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也明白了他在做什么。
在这个没有消毒药品的时代,最好的消毒物品莫过于酒精了。
裴无忌倒酒的手很稳,一小壶酒倒下去,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放下酒壶,从怀中掏出纱布,边道:“伤口很深,这只能做简单的止血处理,天亮之后找个大夫来包扎。”
面具的注意力不在此处,只点头算应着,道:“冷半月如何处置,他不能白死。”
“他自然不会白死。”裴无忌绑好纱布,打了个蝴蝶结,“他作用大着呢。”拍了拍他的肩膀。
面具站起身,拿着蜡烛,走到冷半月尸体前,烛火映在尸体的脸上,他微楞:“这人好生面熟。”
裴无忌掏出一块白布,擦拭自己的匕首,随口应道:“江湖高手,怎么不眼熟。”
面具虽跟在池靖卿身边,但时常在外跑,也算半个江湖中人了。
面具蹲下身,盯着尸体的脸看了半响,忽地想到什么,抬头看向他:“不对,小王爷,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天进朱府,在廊中碰见的那个男子,”顿了顿,“只是当时他没有带弯刀,我们皆没有留意他。”
冷半月在江湖赫赫有名,但大多人都只听过他的名声,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而他最大的标志便是那把弯刀,若无弯刀,他单站出来,谁人会往鼎鼎大名的江湖高手上面想。
如此想来,冷半月那日未带弯刀,目的就只是不让他们认出来。
思及此,面具站起身:“看来冷半月与朱豪关系匪浅。”原以为只是雇主与杀手的关系,但冷半月那日出现在朱府,像刻意避开他们的样子,且朱豪当时说冷半月是他的义子,即便是掩护,义子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如此想来,冷半月与朱豪之间的关系必定不简单。
裴无忌勾起唇角,道:“如此岂不甚好,走,带他去见个人。”边说着,将人拎了起来。
朱府后街,虽只有一街之隔,建筑却是平民百姓所住的草屋,夜晚幽静,那一间间紧闭着的房屋,好似死宅。
面具随着他进了其中一间,刚进门,便闻到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其中混着骚臭难闻的味道,不由皱了皱眉,却只跟着他朝里面走。外室与寻常人家布置没什么不同,直到到了内室,空气中的味道更加刺鼻。
但见他神色无异,便将疑惑咽了下去。
裴无忌点了几盏蜡烛,道:“啧,秦公子忍忍,这味道有些大。”
面具道了声无妨,注意力皆被对面的景象吸引,只一眼便移不开视线。
对面一男子被钉在十字架上,似乎被挑断了手脚筋,四肢耷拉着,赤着上身,身上不知有多少处伤口,浑身是血,脑袋下垂,头发被人从发皮剪断,乍看上去整个人好像只剩个了光秃秃的脑袋。
十字架后的墙壁被溅的到处是血迹,地上一滩血水混合着排泄物,让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