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月明收起脸上愠色,唇角冷意也淡了下去,意味深长道:“朱豪被池靖卿盯上,你认为他还有活路?与其承担被牵连的风险,不如趁早全身而退。生意可以不做,被池靖卿这条毒蛇盯上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且不论他与池靖卿的实力是否相当,为了朱豪给自己找麻烦,实在不值得。
玄衣男子参透他话中之意,便再未多言。澹台月明从窗口看向街道,街上人来人往,看似平静无波,这平静中却酝酿着风雨。
朱豪带着愤怒与不甘回到府中,来到一处房间,环视四周,确定了四下无人才进去。进了门便恼怒道:“冷半月,今天有无生人进过我的房间?池靖卿留下的余孽这两日有什么动静?”
冷半月腰间挂着把半月刀,面色冷峻,稍作思量:“书房除了你我再无他人进过,池靖卿的女人犯了病,要在府上调整几日他们才能离开。”声音不带半分温度,且模样也无恭敬可言。
朱豪冷哼一声:“池靖卿人都死了,那几个人竟还赖着不走,当我们这儿是什么?既然不愿走,也就无需走了,索性你也无事,便替我去办了这件事。”
冷半月半响未开口,倏然道:“朱大人,你莫要忘了你我只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罢了,怕是朱大人命令人命令习惯了,便开始不看对象就命令了。”
若是往常,朱豪必定语塞,再将自己的态度转变过来,但现下他刚在外面受了气,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未去管那么多,脸色更冷:“冷大侠既然知道你我是合作关系,做事时便应该更严谨,今日有人进了我的房间,你却半点不知,是那人太强还是你不拿我的交代当回事儿?”
江湖之人多半倨傲,大多身手越高傲气越盛,且将受其他人崇拜过久,便真当自己无敌了,这时候有人轻蔑挑衅,他会如何对待?自然不能轻饶。
冷半月也不例外,全部注意力皆那人比他还强之上,这使他自动无视了朱豪的其他话,当即眼底生寒,快步出了门。
朱豪不由想起先前澹台月明对自己说过的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雪山深处,冰河将两座雪山从中分开,一半积雪深厚,一半青草铺地,花蕊含露,对比鲜明,好似相隔两个季节,却也只是一条不足十米远宽的冰河将两端隔开。
耳边流水潺潺,冰块撞击河岸的声音砰砰作响,每一道声音皆在刺激着听觉,最终唤醒晕迷的意识。
疼,撕裂般的疼痛从大脑到肩膀,再到手臂,疼痛感亦刺激着神经,裴无忧是生生被疼醒的,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亮度,缓缓睁开眼睛,并不愉快的记忆翻涌而来,她倏然瞪大了双眼,条件反射弹坐起来。
这一动牵动全身的伤口,疼得她倒吸凉气,弓着身体,再次眯起眼睛,皱着脸,大颗大颗的汗水从苍白的脸上滚落。
等这一阵疼痛过去之后,逐渐睁开眼,因着弯着身体,脸对着地面,一睁眼便看见身下压着个人,大脑快速运转,忽地想到什么,半挪半爬的移到了地面,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势,朝赵子威看去。
犹记坠落的过程中她紧抱着他不放,但落地之时,他却回应了她的投怀送抱,两人位置调换,她再醒来,便压在了他身上。也便是说他为了防止她直接坠落在地,以自己身体做肉垫,率先落地,再接住了她。
裴无忧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为了不让她砸在地上,他竟牺牲至此!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比起感动,害怕忐忑将她的心填满,万丈高崖坠落已是九死一生,他掉地之后又被自己压上,所受伤害恐怕更大。
她连忙凑上去探着他的鼻下,气息虽微弱,好在还有生命迹象。顿时松了口气,环视四周,不由庆幸两人是掉在了青草这一边,而不是积雪上。
对周围异样环境并不惊讶,赵子威说过此山是处休眠火山,山底温度过高也实属寻常。
她咬牙站起身来,左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与赵子威相比,皆算不得什么。她弯下腰,抱起他的上半身,将人往树下拖拽。动作因伤变得缓慢,半响便满头大汗,肩头的衣裳被鲜血染红,汗水混着泪水掉在赵子威脸上,她顾不上去擦,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人拖到了树下。
裴无忧暗骂一声,靠在树干上喘着粗气,喃喃道:“你英明一世,可别死在这种鬼地方……”
这话不是说与赵子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只是刚说了这话,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山谷中天色暗得很快,夜晚温度过低,裴无忧被冻醒之后,下意识去探赵子威的脉搏,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他便与自己阴阳相隔。
静谧的山谷忽地想起脚步声,裴无忧一口气还未松开,便又提了起来,他们现下没了防身武器,天黑且不明对方人数与具体位置,无影钩也派不上用场,何况赵子威如今昏迷不醒,她自身难保,与对方碰上,必死无疑。
思及此,活动着双臂,靠着树干缓慢站了起来,弯腰架起赵子威,半拖半拽的将人带到了草丛中,便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捂着嘴巴,生怕气息被人察觉。
“副统领,这万丈悬崖,他们不死也走不了了,现下天色这么暗,不如我们明日再来找。”
从远处传来男人的声音,裴无忧眉头紧皱,铁衣卫竟找到了这儿,动作如此迅速,看来找不到他们是不会罢休了。
他们上次坠崖,有池靖卿假造的尸体混淆视线,这次唯有靠自己才能摆脱困境了。
副统领似乎考虑着他这话,半响才传来他的声音。
“再找找,找不到就在这里先扎营明日再说。”
裴无忧完全贴着地面,连带着捂上池赵子威的嘴巴。这些人坚信着化龙草在他们手里,势必要将他们找到,但他们两人找到现在,连化龙草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怎知那草药在何处。
是故即便被找到,他们也拿不出化龙草,多半被屠杀。
她来不及多想,但听脚步声近了,心脏砰砰的猛跳,屏住呼吸。似乎有人从他们身前走过,且在草丛之前停下了脚步。
她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双手紧握,心中祈祷着这人尽快走开。寻过来的铁衣卫对着草丛犹豫半响,伸手扒开了草。
“集合!”
忽地,从河边传来一道命令,铁衣卫放开草,快步朝河边赶去。
裴无忧听着见脚步声渐远,顿时松了口气,衣裳被汗水打湿,看了眼旁边仍昏迷着的赵子威,不由勾起唇角。
深夜寂静,街道空无一人,朱府大门紧闭,房间皆暗了烛光。
忽地,一道人影从一处房檐跃起,稳稳的落在另一房檐之上,腰间明晃晃的弯刀反射着月亮清冷的光芒。
最终,他落在一处客房之上,掀起一块瓦片,但见里面还燃着一支蜡烛,神色微变。
轻轻跃下房檐,从腰间掏出迷香,穿破门纸,少顷,收回迷香,推门而入,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进了房间再朝床榻看去,之间床榻之上一女子背对着他而躺,半点异样也无,床头那蜡烛即将燃尽,烛火摇曳。
他无声上前,手腕一抖,一柄匕首滑落,上前刺入女子后心,顿时鲜血直流,动作行云流水,半分不手软的在女子颈间又补了一刀,这才转身。
转身的刹那,迅速后退半步,脚一蹬床榻,借力向前,躲开不知从何处射出的暗器,亦将自己从被动的位置转移到了房间中央。
一手按在弯刀上,眼底生寒,冷声道:“什么人?”适才房间中还无旁人的气息,这人是从何处冒出来的?还是说一直在这房间内,只是身手在自己之上?
冷半月转过身,与那人正面相对。后者啧啧两声:“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半夜私闯女子闺房,你是什么人?”
面具迈过门槛,手中长剑散发着寒气。
冷半月未回应他这话,只将自己气息隐藏起,再仔细留意房中气息。房间中的确只有他与进来的男子两个活人,适才的暗器是怎么一回事?
机关?或是另有其人?
若另有其人,现下也暴露了,无需隐藏,如此说来,便只剩机关了。
思及此,不由冷笑:“我当是何,只是把匕首变想取我性命,你们哪里来的自信?”
面具定睛看去,但见他身带弯刀,且出言不逊,稍作思量:“若早知是冷半月冷大侠,也便不用这法子了,倒让冷大侠见笑了。”
“你知道我?”冷半月略有意外,“那便让你死个明白。”
面具像是未听到他的后半句话似的,自顾自的道:“江湖十大高手排名第二,仅次与赵子威的人物,江湖中谁人不知,”顿了顿,“只是冷大侠出现在此,莫非以孤傲自居的冷大侠在为朱豪卖命?”
语气不掩轻嘲,江湖侠客不为任何人卖命,何况是鼎鼎大名的冷半月,更是孤傲惯了,突然被人如此嘲讽,岂止脸上挂不住。
冷半月怒极反笑:“卖命又如何,不卖命又如何,今日我在此的消息,也传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