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期还有些疑惑着他这话,便听外面弄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秀眉微蹙,下意识掀开窗帘,池靖卿按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素素,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我们,这时候我们要表现出深不可测的样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知府大人热情得过了头,更让人怀疑,谁知暗处有没有人在留意他们的举动。
沈素期脑后划过黑线,莫非他高深莫测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缩回了手,竖起耳朵细听。
外面声音不小,似乎从城中来了很多人。
事实上也如此,知府朱豪带着建州上下的官兵出门远迎,竟还请了支礼乐队。
裴无忌琉璃眸子闪着玩味,不顾场合的笑出了声音,牵着马上前,与面具齐头并进,边伸胳膊搭在面具肩上,边止不住笑道:“你看知府这阵势像不像迎娶新娘子?”
敲锣打鼓,十里相迎。
沈素期噗笑一声,抬眼见池靖卿翻书的动作一动,轻咳一声,憋住笑声,肩膀一抖一抖的。
面具带着马朝侧面移开两步,与其拉开距离,抿唇不语。裴无忌吃了个闭门羹,摸了摸鼻子。
朱豪手一挥,锣鼓声戛然而止,他快步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着大礼道:“卑职参见二王爷,不知王爷大驾,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莫要怪罪卑职。”
久久无人应答,朱豪脸上有些挂不住,再次道:“卑职参见……”
“知府大人弄出如此大的阵势,本王在马车中都被吓着了,还当知府大人要赶人呢。”话虽如此,低沉的声音却平稳得很。
朱豪略微站直身体,忙赔着笑:“卑职听闻二王爷尊驾到了城门前,忙找人随卑职前来迎接,不想惊吓到了王爷,是卑职罪过了。”
话音落,便听前方传出笑声,压下心中的不悦抬头看去,但见马车附近一匹红马之上,一容貌俊俏的男子不顾旁人眼光,笑容邪肆又轻佻。
却又无人理会他,暗道此人要么是傻到分不清场合,要么便是地位高到无人敢提醒,但二王爷身边何时有了这样的角色?
池靖卿没有出声阻止,更没有回应他的话,围观的百姓看也看得出朱豪被晾着了,一时间都开始窃窃私语。
朱豪尴尬又难堪,擦了擦额头溢出的细汗,悻悻然的开了口:“王爷,卑职在府上为王爷安排了膳食,还请王爷移步。”
池靖卿终于开了尊口,不咸不淡道:“知府大人不带路?”
朱豪尴尬到了极点,忙指挥着百姓与官兵让路,道:“王爷请。”看着队伍前行,又擦了擦汗。传言王爷温文尔雅,怎么自己见到的却是如此傲慢的?
裴无忌路过朱豪身边,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玩味更甚。
朱豪还不算太笨,没有让乐队再敲锣打鼓,只清了道路,让队伍顺畅同行。
队伍在街道上缓缓行驶,马车内,沈素期掀开窗帘一角,窥视着外面。
街道繁华,店铺林立,百姓皆退到了道路两旁,人人看着马车,脸上流露出敬佩与期许,黯淡的眼睛升起希翼。
不难看出百姓对池靖卿的到来也期盼了许久,更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她放下窗帘,喃喃道:“若是能够更早反抗……”百姓便会少遭受些苦难了。
池靖卿收起书,黑眸幽深,缓缓道:“若不是池靖远做的太绝,百姓也不会如此盼望着我们的到来。”说句实话,更早些反抗,他们只会损失更多,这便是他为了等待时机的私心所在。
沈素期抿了抿唇,她无话反驳,她若不是与池靖远有血海深仇,也不会搀和进来,看似是她为了百姓,实则多半也为了私心。
她双腿躯起,下巴抵在膝盖上,微垂着眼睑。
池靖卿揉了揉她的脑袋是,低声道:“私心与否皆不重要,我们为百姓所做的,远比他们承受的要多得多,”话锋一转,“大越是我的,大越的百姓亦是我的子民,为你报仇与夺回大越,都不会等太久。”
大越大半已在他手中,纵观全局,也只有他有足够资格统领万里山河。
沈素期微愣,她自认将情绪隐藏得妥当,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且一句击中。但他说的不错,无论他们是不是为了私欲,他的目的达到了,就结果来说,对百姓是好的。
思忖间,朱府到了。
瑞兽守门,朱门宽大,气派又不会让人产生奢华的感觉。
朱豪忙从队伍侧面走上前来,站在马车旁,道:“王爷,蔽舍到了。”这话说得他忐忑不安,倘若仍无人回应,岂不打脸。
只听马车内轻响一声,车夫跳下马车,拿下一矮凳,又走到另一面,拉开门帘。
朱豪眼眸微眯,转瞬又睁开,但见一道顷长的身影下了马车,其他人也跟着下了马。
池靖卿回身伸出手臂将沈素期接下来,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带着人朝朱门走去。后者没能抽出手,抬眼扫过匾额,两个鎏金大字刻在匾额之上,更显气派。
朱豪忙上前去请人,却被面具挡开,只悻悻的站在一边道:“王爷请。”
暗道不仅王爷傲慢,身边的下属也高傲得很。
庭院空旷,几株白蜡树尤为惹眼,倒让人很容易忽视其他盆栽。
朱豪见池靖卿多看了几眼,献宝似的介绍着:“王爷,这是对节白蜡,卑职培育了几年才长出了些模样,王爷若瞧得上眼,卑职派人给王爷送到府上去?”
池靖卿收回视线,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本王偏爱君子兰花,正直高洁,朱大人以为呢?”
素问二王爷闲云野鹤,细喜爱些花花草草,但事实大相径庭,一个企图谋反的王爷喜爱花草?这可能吗。
是故他忽然谈起了花,朱豪一时想不出他话中的含义,不敢随意接下去,只赔着笑,做着请的手势:“王爷您这边请,晚膳还需等待片刻,王爷一路劳累,便先歇息片刻再用膳,如此可好?”
池靖卿只道客随主便,旋即跟着朱豪前往住处。
一行人路过花园,但见一名身穿深灰色短打的男子朝他们迎面走来,见了池靖卿,面色古怪,又迅速低下头,让开了路。
朱豪眼底掠过一丝异色,路过了男子,才解释道:“王爷莫要见怪,那人是卑职的义子,性格孤僻,怕见生人,许是见了王爷万分惶恐,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多加见谅。”
池靖卿但笑不语,黑眸深邃,在朱豪看不见的视角看了面具一眼,后面微微点头。
朱豪未听到回应,摸不准他是何想法,只加快脚步,将人带到了,便借着安排其他人的住处,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沈素期关房门,问道:“靖卿,适才那人有问题?”他避得开朱豪的视线,却未逃得过她的眼。
池靖卿走到太师椅前坐下,不答反问:“素素觉得那人的行为正常吗?”
沈素期稍作思量,道:“倘若那人真是朱豪的义子,见了我们不打招呼说的过去,见了自己义父连声都不吭,便有些说不过了。”
“聪明,”池靖卿毫不吝啬赞美,道,“且朱豪向来为皇帝做事,几月前皇帝为了打仗征税,朱豪主动献上百万两白银,手笔之大,深得帝心,此事众所周知,今日又弄出那么大的阵势,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如此说来,不仅府中的人有问题,朱豪本身便是个问题。
池靖卿摸了摸椅子,意味深长道: “黄花梨木,可与我府上的物件媲美了。”
沈素期心中诧异,二王爷府即使是清素,但摆放的物件也都是奢华之物,但朱豪小小的知府,是哪里来的钱财?
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微瞪着眼睛:“还真是……”
池靖卿又道:“适才进门时的那几株白蜡树亦是最好的证明,白蜡本不是这里的树木,且珍贵稀少,朱豪培育出来,基本是用银子砸出来的,可见他腰缠万贯,不在乎培育所花费的那笔银两。”
沈素期听他一提才想起进门时他与朱豪的对话,原以为他只是见那树新奇,未想到只一眼,他便想到了这么多。
而不识货的寻常人,极难察觉出这间看似无奇的府邸,竟奢华至极。
沈素期经他提点,环视着房间中的摆设物什,暗暗心惊,“客房的摆设都这般,难以想象主卧是何等模样。”
池靖卿认同的点头,沉吟道:“坊间没有朱豪奢华过度的传言,说明他深藏不露,又低调奢华,心思也足够缜密,”顿了顿,“他揽财的法子应该也不为人知。”
换言之,他所做的事情在背地里,且兴许有些肮脏。
沈素期来回踱步,摸着下思量着,半响,眼睛一亮:“走私!”神色更加坚定,“如此说来,他以迎接我们的阵势来通知自己的下线,你这个王爷到了建州,让他们小心行事,如此一来他的行为便说的通了。”
好像发现了什么机密似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池靖卿对她招招手,待人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腿上,屈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眼底三分宠溺七分骄傲:“冰雪聪明如你,岂会猜错。”
沈素期沾沾自喜着,完全没有留心适才的话会不会被人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