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花园。
朱豪背着手站在白蜡树下,看着浓密的树叶。忽地,身后传来脚步声,来人低着头,压着声音:“大人,二王爷似乎发现了我们的事情。”
朱豪神色微变,眸子一沉:“池靖卿不过刚到建州,即便他察觉什么,也需要时间来调查,怎么会这么快便发现,你确定吗?”
来人毫不犹豫回道:“回大人,属下亲耳听见二王爷与他身边的女人讨论此事,应该错不了。”
若是池靖卿私下里讨论的事情,那多半便是真的了。
朱豪还未想好应对之策,小厮跑了过来,交给他一封信便退了下去。他摊开信纸扫了一眼,眼中掠过异色,道:“皇上来信,说是不希望看到池靖卿活着离开建州城。”
下属微楞:“那我们……”话未说完,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此事绝对不可声张,二王爷乃民心所向,事情闹大反而对我们不利。”朱豪道,“告诉准备晚膳的人留意些,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往里面放,吃坏了王爷,他们担待不起。另外通知二王子殿下,近日少些来往。”
下属顿时明白他话中之意,道:“大人放心,属下这便去办。”说罢,退了下去。
朱豪看向白蜡树的目光狠厉起来,与先前判若两人。
只是二人似乎都忘记了,池靖卿的话哪是那么容易便偷听的到的。
朱府设晚宴款待来宾,且以宫廷招待的方式,独立餐桌,精致的小菜由容貌较好的婢子一道道呈上,舞姬鱼贯而入,水袖翻飞,舒缓的丝竹之时缓缓响起,轻歌曼舞,美酒佳肴,别有风味。
朱豪举起酒杯,冲着池靖卿的方向,高声道:“王爷为百姓奔走,值得敬佩,这一杯酒卑职敬王爷。”
他的声音响起,礼乐的声音便降了一度。
池靖卿未理会他,待他将酒饮尽,放下酒杯,才端起酒杯,道:“知府大人客气了。”说罢,借着喝酒的动作,从指间露出颗黄豆粒大小的药丸,送入口中。
朱豪看着他将酒饮下,唇角微不可见的勾起,又倒了杯酒:“这一杯酒敬王爷不计前嫌,还肯在寒舍下榻。”说罢,又一杯酒下肚。
池靖卿摇晃着酒杯,杯中斟满的琼浆却半滴未被颠簸出来,沉吟道:“知府大人此言是何意,难道我们先前有过过节吗?”
朱豪只微愣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赔着笑:“您瞧我这嘴巴,见了二王爷太过激动,一不小心便说错了话,还请王爷见谅。”
池靖卿不介意他先前他款待漠北士兵的事情,他又何须提起。偏头看向顾将军,举起酒杯:“久仰顾将军大名,此次一见,乃是朱某的荣幸,朱某敬顾将军一杯。”
顾将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道:“本将军有公务在身,不宜饮酒。”何况来之前池靖卿还专程提醒了他。
朱豪连声抱歉,又谈及其他话题。
沈素期与顾明玉两人皆没有来参加晚宴,裴无忌拉着面具出去喝酒,来的也只有池靖卿、顾将军与李元二人,朱豪在顾将军那里碰了个钉子,便全程皆在试图与池靖卿沟通。
但与池靖卿沟通并非易事,他坚持不懈多次,终于熬到了晚宴结束。朱豪匆匆进了书房,下属早在书房中等候,见他回来,上前道:“大人,属下派人在二王爷的酒水中下了慢效药,今晚便会毒发。”
朱豪负手而立,道:“池靖卿已喝了酒,只等他毒发了。”顿了顿,“但他并没有提那件事,会不会是我们太过紧张了?”
下属坚定道:“从二王爷突然谋反之事上便足以看出他深藏不露,是故他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没有明着说出来,大人,我们不得不防啊。”
显然这人知道的事情比朱豪这个知府还要多。
朱豪眼睛微眯,沉吟着点头:“言之有理,今晚多留意池靖卿那边的动静,他身边尽是高手,告诉下边的人都小心点。”
下属忙应下这话。
池靖卿没有回房间,而是将身后的尾巴甩开,又进了毒医的房间。后者像早有准备,见他进门便迎了上来,道:“王爷,那药您吃了?”
吃靖卿边应着,边从袖中掏出一瓷瓶:“这是本王在宴会上喝的酒水,劳请毒医先生检查一下里面是什么毒。”
毒医接过瓷瓶,并未检查,而是先问道:“王爷似乎坚信酒水被人投了毒,老夫斗胆一问,莫非这也是王爷所谋划的?”
若当真如此,那就不得不叹服他手段高超。
池靖卿也不否认,道:“朱豪没安好心,本王不得不防。”
先前他有意让朱豪的人听见自己与沈素期的对话,就是让他有所防范,又借着那信笺让朱豪以为池靖远要他杀了自己,两者合一,朱豪即使是为了自己也想动手,何况多了“池靖远”的命令。
池靖卿未否认,但也没有仔细说下去,毒医心下了然,不再追问,打开瓷瓶细闻半响,眼睛微闭:“寸断散,白乌露,似乎还有一味缓解的药,按味道来说并未是毒,老夫也就不知了。”
见池靖卿看着自己,续而道:“这寸断散与白乌露皆是穿肠的毒药,二者合一,药效更强,且无药可解,但被另一味药所压制,一时之间发挥不出药效罢了。”
“一时之间?”池靖卿道,“也便是说这毒仍会发作?”怕是朱豪担心他喝下药便发作会被人怀疑到头上,晚些时候发作,自己便可找理由为自己开脱,果真是个聪明的。
毒医略微思索,给出一个准确的时间:“最晚今夜子时,”顿了顿,“这两味毒药会让人死的很是平静,也便是说王爷你的‘死亡’极有可能在几个时辰后才会被发觉,也便是明日清晨。”
话音落,房间安静半响。
池靖卿那回瓷瓶,与其四目相对,忽地一笑,道:“毒医先生,明早还需麻烦您一次。”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池靖卿回到房间,沈素期趴在床上眯着眼睛打瞌睡,见他终于回来,翻身便要睡去,他走到床榻边,道:“素素,你先别睡,我和你说件事情。”
沈素期迷迷糊糊的应一声,努力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什么事。”
若不是没有见到他不敢入睡,她早便睡下了。
池靖卿合衣躺下,在他耳侧低声道:“素素,明日清晨会传出我死亡的消息,你别担心,这是假的,朱豪在我的酒里下了药,我需将计就计。”
若不是担心她受不住惊吓,他最想隐瞒的人便是她,若她反应不寻常,很容易让人起疑。
沈素期顿时清醒,抓着他的胳膊,面露惊愕:“那你喝了没有?”
池靖卿掐了掐她的鼻尖:“若我喝了那酒,我还会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吗?”顿了顿,“我知道你不禁吓,这才告诉了你。”
沈素期松了口气,松开了手:“朱豪这么快便对我们下手了,我们不能处在被动,明天早上我肯定好好配合你。”将计就计这等事情她先前也做过,现下再做,得心应手。
池靖卿揽着她的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先睡吧,明日早些起床,还有戏要演。”
朱豪如此大胆,他若不回应些,真是对不起他了。
翌日清晨,一道消息如惊雷般炸在朱府上空,池靖卿中毒身亡。
面具如五雷轰顶,刻不容缓的冲进池靖卿的房间,压着声音:“沈姑娘,刚才的消息是假的?你和王爷吵架了?”
适才的消息便是她传出去的,定然是她赌气才穿出的假消息,池靖卿这样强大的人怎么会死?
沈素期眼睛红肿,满脸泪水,哭泣的不成样子,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抽泣着。
面具怒不可遏,没有听到回应,又看向床边,见毒医在床榻边检查尸体,一把将人抓了起来,怒吼着:“靖卿怎么可能会死,你不是毒医吗?不是精通百毒吗?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老命了,靖卿若真死了,你第一个下去陪葬!”
毒医被他掐的脸色发红,眼睛微凸出来,干咳了几声:“秦公子,王爷身中剧毒,几个时辰前便失去了意识,老夫也无力回天,你就算真的杀了我也无用,这世间还没有人死复生这一门秘术。”
“你——”面具恶狠狠的瞪着毒医,半响,毒医扒着他的手,却没有半点求饶之意,他又看了眼床榻上如沉睡般失去意识的人,心头烧起无明野火,扔开毒医。
一身戾气,脸色阴沉得要滴出墨来,沉声道:“看好王爷,闲杂人等都不能靠近,特别是这府里的人。”略微沙哑的声音不带半分温度。
沈素期抓着池靖卿的衣袖,苍白的脸上挂满泪水,哽咽着:“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刚到了朱府就……”
面具目光一凛,转过身大步朝外走去。
“大夫呢,昨晚怎么没有人去找大夫!王爷去了我们怎么办,百姓怎么办,王爷肯定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昨晚我不是叮嘱过了做晚膳的人小心了吗?怎么还能出错?来人,将昨天做晚膳的人带来,本官要一一审问!”
面具刚出了大门,便听院子里响起朱豪的声音,眼眸微眯,大步上前,冷着脸:“朱大人,王爷在贵府出了事,你有几条命够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