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海听闻此言,面色激动,心道这才是真真正正地在为百姓着想。连声应了下来。
几人商议些细节,在午时之后,池靖卿几人才回了宅子。
沈素期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秀眉微蹙,微垂着眼睑,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池靖卿看了她一眼,待只剩两人时,停下脚步,看着她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出了不下十米,才发觉了身前跟着的人不见了。
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一转身,见池靖卿站在十米开外之处,心下狐疑,快步走上前去,“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停下来了?”
池靖卿失笑,修长手指捏了捏她精巧的鼻,待她皱了皱眉,才放下手,一手背在身后,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夫君丢了竟也不知?”
沈素期反应慢了半拍,条件反射地反驳:“你这不是在这好好的……”忽地想到了什么,略微别过视线,“谁要你当夫君了?满口胡言。”
她抬手将鬓前的发理到耳后,葱白般的手指从墨发间穿过,露出微红娇美的侧颜。
池靖卿如墨玉般漆黑透亮的眼眸含着温润笑意,唇角荡开一抹浅笑,如四月微风,轻轻拂过她心田。
沈素期看得微怔,池靖卿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从容迈开步伐,偏头看着她,略带戏谑道:“素素,我何时说夫君是我了?”
沈素期一时语塞:“你……”偏过头轻哼一声,“左右都是我的不是了。”油嘴滑舌,尽会欺负她。嘴巴微嘟,煞是可爱。
池靖卿眉梢都染了笑意,但看着她,也不言语。
沈素期被他这么一闹,放松了些,神色稍正,回应地握着他的手,道:“我今日见到官府施的粥了,与米汤无异,说得难听些,上个茅房便皆……百姓仍挨饿,连叫苦的力气皆无。”
池靖卿一时未回应,听她继续说着。后者叹息一声:“是故我想在城中施粥,索性现下钱桐被抓了起来,城中身份最高的便是许大人了,他应不会阻拦,”顿了顿,面色有些为难。
池靖卿心领神会,将话接了过来,道:“是故你想采购些粮食,来为百姓谋福,但城中粮食昂贵,你一己之力无法采购,所以为此为难。可是如此?” 手指挠了挠她的手心,看着她,那模样好似在讨要奖励。
沈素期微怔,喃喃道:“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话音未落,池靖卿在她额头上一敲:“素素心念百姓,我又何尝不是。”
放下手,神色稍正,续而道:“周边城镇粮食也皆价格昂贵,十几年了,大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大的灾难,如今赋税增加,他们想趁着此次民难发一笔横财,也在情理之中。”
虽在情理之中,却在人性之外。
沈素期瞥了他一眼,道:“对他们来说是在情理之中,但对百姓来说,却是灭顶之灾,”顿了顿,“要想个法子,从他们口中挖出点粮食来。”
池靖卿不由失笑:“从他们手里挖出粮食,难如登天。”
沈素期停下脚步,偏头看着他,半响,眼眸微眯,道:“池靖卿,我从你的话里听出了嘲笑之意。待我当真从那些奸商手中原价买来粮食,看你还如何笑话我。”
轻哼一声,挺直身板,大有大干一场的气势。
池靖卿顿时哭笑不得,但她若当着可原价收购些粮食,省下一大笔钱财,必是极好的。
当日晚膳之后,沈素期独自在花园中踱步,先前在池靖卿面前夸下海口,现下真要办起来,才知多么困难。
奸商手中存粮,为的便是大赚一笔,要他们放弃赚钱,哪有可能。
段喃从府外回来,径直去找池靖卿,途径花园,见她来回踱步,脚步一顿。
走到近处,沈素期仍未发觉,他也未出声,只看着她摸着下巴,眼珠转动,半响,喃喃道:“若是让他们募捐……不成,都是些冷漠之人,想必不会捐。”
她喃喃几句,忽地叹息一声,停下脚步,眼波一转,这才发觉段喃不知何时站在身旁。
两人许久未见,独处还是第一次。
段喃负手而立,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目光落在她微仰的脸上,略微思索,问道:“在想粮食的问题?”声音柔和了许多,眼中亦不见阴鸷之色。
沈素期走开两步,轻笑道:“想来想去,都觉从奸商手上占便宜不大可能,先前池靖卿笑话我,我还不服气。”眼波微转,语气略带苦涩。
段喃眉头微蹙,目光未从她身上移开,道:“也不尽然,从奸商手上占便宜着实困难,但正因他们是奸商,奸商好利,他们并非没有弱点。”许是见不得她皱眉,一时多说了两句。
沈素期眼波一转,略微沉思。忽地,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一手握拳,打在另一手上,抬眸看着他,唇角绽开一抹笑:“段喃,你真是愈发聪明了。”
她忽地想到该如何从奸商手上以原价收购粮食了!
段喃微怔,目光略微闪躲,无意识间,唇角微勾起一丝浅笑:“只要能帮得上你就好。”
沈素期甜美一笑,重重地应了一声,眉眼弯弯:“你的话是关键,否则我也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心头的石头落了下来,语气轻快了几分。
笑颜纯碎,如冬日中的一抹暖阳,照进段喃心中,驱走寒冷,带来温暖。
沈素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眼波转动,背着手走了几步,沉吟片刻,道:“段大人,此事还需你帮忙,我人微言轻,在那些奸商面前说不上话。
但你是皇上钦命的督查,且身上带了代表皇上身份的玉佩,由你出面,肯定会事半功倍。”停下脚步,微仰起脸看着他。
段喃听闻“皇上钦命”几字时,眼底掠过一丝异色。池靖远乃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被敌人重用,是否也算是殊荣。
异样只是一闪而过,他点了点头,她有要求,他岂会拒绝,道:“素素,此事应如何来做,奸商见了皇上的令牌,也未必会屈服。”是故也不见得管用。
最后半句话未忍心说出来,但见她似乎早便料到,眉头微挑,眉眼含笑,道:“自古名利不离家,奸商好利,自然喜名,若你答应他们将募捐粮食的名单上报皇上,他们为了一举成名,势必一试。”
届时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段喃眼底生出赞赏之意,她果然聪慧且有胆识。赞赏之后,略微思索,沉吟道:“此事若做的隐蔽还好,若被那些奸商得知我们欺骗他们,为了利益,他们必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岂料沈素期狡黠一笑:“我们将名单交给皇上,何来欺骗之说。”即便交给池靖远,也不见得会被理会,他们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段喃适才只是赞赏,现下略有钦佩,男子尚未皆有如此机智,何况她不过是一女子。
当即点了点头,道:“那便按你说的办,我亲自去周边城镇购买粮食,即刻动身。”
沈素期沉吟一声,总觉还有哪里不妥当,半响,问道:“段喃,赈灾粮还剩多少?钱桐府里还有多少粮食,足够这些百姓挺多少天?”
段喃略微思索,沉声道:“钱桐日子过的奢靡,赈灾粮有一部分被他倒卖给了奸商,虽留了一半在府中,但也所剩无几,只够百姓挺七日罢了,还是喝粥。”
若增加馒头等,连七日都坚持不到。
沈素期秀眉微蹙,“啧”了一声,犹豫半响,道:“我知道了,百姓饿了这么多天,不能只是喝粥,他们需要营养。”眼波一转,“这附近有没有养鸡厂,花高价购买下来,为百姓补充些营养。”
段喃不假思索,道:“素素,现下最要紧的是人人都可填饱肚子,赈灾款虽有,但安顿好百姓之后,还要发到他们手中,轻易动不得。”
难民填饱肚子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大的满足,无人会抱怨是否有肉。
沈素期格外坚定,摇了摇头:“段喃,我们不仅要救助百姓,还要造势。钱桐府里不是有他贪污受贿的银子,先拿来用一用,池靖远那边,不过是听你的反馈罢了。”
言下之意,钱桐那些钱也是贪污来的,不如就用那一些,赃款虽不可用,但只要段喃不将此事说出去,池靖远如何会知道。
这话说来容易,不过这事一旦被池靖远知晓,段喃便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段喃看了她半响,她眼神坦然,神色鉴定不可动摇,叹息一声,终不忍拒绝,面色平静,应道:“这办法可行,钱桐府上的粮食你可随意动用,那些银钱便拿来购买粮食以及买些牲畜,如何?”
语气带着纵容,她想要的,他皆会尽全力满足。
沈素期唇角微勾,笑着点头:“那便这么定下来了,你今晚若要走,记得多带些人,路上小心。”说罢,见他点头应下,一转身。
段喃背在身后的手紧握,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深吸一口气,脱口道:“素素——”
沈素期一转身,抬眸望着他,面带疑惑:“还有事吗?”唇角仍带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