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期将当初在护国寺祈福的讲过粗略讲述了一遍,随后道:“大师之言自有道理,池靖远的行为人人愤然,但凡有些良知的人皆不会再为他效命,你且当为了百姓,试一试说服他们,也好叫大越土地少染些血。”
池靖卿见她眉眼含着悲悯,语气亦带愁绪。纵然经历这么多事情,她仍心怀善意,乃是他最为欣慰之处。
她眼中带着哀求,他如何忍心,叹息一声,道:“百姓受苦多日,若可兵不血刃,乃是双赢的局面,”话锋一转,“若效果良好,你可是他们的大恩人。”尾声浅带笑意。
沈素期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心中狂喜,眉眼含笑,靠近在他脸颊轻吻一下,迅速坐直身体,略微低头,双颊生红云。
殊不知,因着她几句话,免了多少死伤。
池靖卿微怔,多费些口舌,换佳人一吻,值!
京城。
不知从何时起,忽然涌入大批衣衫褴褛的百姓,手中皆拿着一个破旧的空碗,沿街乞讨,更像难民。
只是一时之间出现了这么多乞讨的人,哪有那么多食物施舍。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副景象,城门口几百人靠着墙角,或蹲或坐,或站或躺,来往的百姓商贾皆可看到。
大街小巷皆被难民所占领,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京城中的百姓皆起了厌烦之心。
“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朝廷不管?”
“听闻是打南方来,南方发了洪水,逃难过来的。”
“南方?皇上前阵子不是收了赈灾银两了吗,难道没有发下去?”
“兴许是了,否则京城中怎么会出现难民。”
“前阵子赋税便收了不少银两,现下又打着赈灾的幌子收因银两,到头来灾却没有赈,皇上这是变着法的压榨我们呢!”
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百姓让出中间的道路。
一辆华丽的马车自南向北行驶,马儿疾驰,带起尘土,靠得近的百姓被灰尘呛到,顿时发怒。
“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显摆什么呀。”
“嘘,小点声,看那架势是去皇宫的,估计是朝廷的人。”
“呸!”
百姓的声音不小,马车即便疾驰中,也可听得出些许。
赶车的小厮听得那些难听之言,犹豫半响,朝马车中道:“公子,你别听他们的,他们尽会嚼舌根,都是逞口舌之快的粗人罢了。”
要知道马车中坐着的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当真惹急了,在皇上面前说上那么几句,这么点百姓可不够折腾的。
段喃手中捧着一本书,唇角凉薄,道:“即是嚼舌根,必是心中之言。且他们的话没错。”声音带着凉意。
小厮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再多言。
马车在皇宫门口缓缓停下,一下马车,便见门口聚集了不少大臣,见他到了,皆涌了过来。
御史大夫率先开了口:“段大人,京城中的情况你可知道了?”面色透着焦急,情况紧急,一时半会儿却拿不出个主意。
段喃并未因众人围过来而有半分动摇,边朝里面走去,边道:“适才经过城中,略有耳闻。”
中书侍郎面色愁苦,紧随其后道:“现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也只有段大人您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您可有主意了?”
言下之意,皇上必定会对他发问,他准备好了吗?
段喃在朝廷中久了,众人渐渐也能摸出他是什么性格了,孤傲了些,却并不是见死不救之人。
今日他若拿不出注意,皇上毕竟会怪罪他们,迁怒更不是没有可能。
段喃目视前方,淡淡道:“大人言重了,难民成灾,便从根部解决灾患,如此,皇上才可高枕无忧。”声音未有波动,好似无心之言。
大臣们相视几眼,心领神会,对着段喃又是一阵恭维,却未见他眼底的轻嘲。
皇上愈发不待见他们这些大臣,凡事皆已段喃的意见为重,恰好借此机会,为皇上出个好主意,也好分一些皇上的重视。
言谈间,御书房到了。
果然,池靖远大发雷霆,他们还未进门,一青花瓷茶杯便朝门口摔来,声音刺耳,渣滓碎了一地。
大臣们快步走上前去,在龙案前齐齐跪下,伏首道:“臣等参见皇上,皇上龙体贵重,还请息怒。”
池靖远一拍龙案,怒气更盛,冷声道:“息怒?赈灾的银两被下面的人贪污,到了百姓手中更是所剩无几,京城涌入大批难民,每天都有人饿死、病死,不知情的百姓戳朕的脊梁骨,朕如何息怒!”
这几日民间皆是有关南方水涝的传言,皆是对他这个皇帝的骂声,一个人可以砍了杀了,上百人上千人也砍了杀了,那他这个皇帝还当不当?
官员 贪污,百姓骂声一片,朝臣束手无策,只会递一个又一个的折子,他不震怒才怪。
几位大臣相互看着,犹豫着仍未有人敢开口。
池靖远沉着一张脸,怒道:“几位爱卿皆是百官之首,京城中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们有什么看法。”
虽是询问,但若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日谁人也别想好过。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其他了,御史大夫略微抬头,迟疑道:“皇上,微臣有一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个时候还问什么当讲不当讲,只管讲便是了,池靖远压住心中不耐,道:“讲!”
御史大夫思及先前段喃之言,加以修改,道:“皇上,下发的赈灾银钱被当地官员贪污,主要便是贪官当道,倘若换上清官,便断不会再发生此等事情。”
这便是段喃所言的从根部解决在问题。
果然,池靖远面色稍缓,沉声道:“朕怎会不知是贪官的责任,只是若换了人,万一又是贪官,朕岂不是又要白白浪费一大笔银子,届时无知百姓又该骂朕了。”沉重的声音略带无奈。
显然,即便他是皇帝,也堵不住百姓的悠悠众口,且现在整个大越的官员百姓,皆在盯着此事,若处理不得当,最终被怪罪的仍是他这个当皇帝的。
先前段喃并未提及此问题,皇上这话将御史大夫问住了,无人敢保证换上去的人就一定是清官。
祁国公暗中看了段喃一眼,心下一动,道:“皇上,微臣以为,若派人前去监督,便不会再发生贪污一事,再一同治理水涝,定会事倍功半。”最后半句话缓缓吐出,池靖远眼底掠过一抹精光。
他沉吟一声,似觉此方法可行,沉声问道:“派人前往的确可以根治贪污,但要派何人前往,你们可有人选了?”
“这……”
一涉及去下面放差,便是一阵沉默。
南方水涝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就难民数量而言,规模不小,且恰逢雨季,水势定然不小。无人想去也在情理之中,但又必须有人前去,于是,便有人盯上了现下最得皇上力的人,
中书侍郎提议道:“皇上,既是前去赈灾,必定会带上银钱,且个中滋味不是一般人可体会得了,此人必定要得皇上信任,对皇上忠心,且两袖清风,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虽未直接道出是何人,但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却叫几人一齐想到了一人。
御史大夫忙附和着:“皇上,若说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眼下便有一人,且两袖清风,定可胜任此事。”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看了段喃一眼。
池靖远留意到他此举,从善如流问道:“爱卿所言是?”尽管料到了是段喃,仍要问上一问。
他点将是一回事,大臣举荐又是另外一回事。
御史大夫应道:“回皇上,段大人便是合适的人选,他对皇上的衷心乃是有目共睹的,且从未收受贿赂,可谓两袖清风,派段大人前往,再合适不过。”
中书侍郎随后附和:“皇上,段大人年轻能吃苦,行事谨慎,此事更能够磨练段大人的心智,于情于理,皆应派段大人前往。”
从对皇上对百姓的好处,再到对段喃自身的好处,皆说了个遍,且再无更合适的人选,池靖远岂有不动心之理。
他目光一转,看向段喃,沉声问道:“段爱卿,你可愿意为朕分忧?”
虽是询问,却让人无法拒绝,若连为皇上分忧都不愿,便也无需再在朝廷了。
段喃一刻未犹豫,应道:“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荣幸。”
几位大臣闻言,又是一番恭维,池靖远面色终于缓和下来,眼中带了赞赏,道:“果真,段爱卿不辜负朕的重望,事情紧急,你且回去准备,明日一早便启程。”
御史大夫见段喃未反驳,眼珠一转,道:“启禀皇上,微臣有一提议,不知当讲否。”
有人愿去治理水涝,池靖远稍微松了一口气,抬手示意他讲话。
御史大夫道:“皇上,段大人虽是内阁学士,却终究是个虚名,南方贪官当道,想必势力不小,若不派个官位重些的人,只怕压不住贪官,段大人反而会受人所制。”
言下之意,并非觉段喃这个身份去不得,而是封他更高更实际的官位。
这话在理,池靖远略微思索,道:“如今空着的重要职位,便是丞相了,”声音一顿,“但段大人还年轻,且等他治理得当,立下功劳再考虑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