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但御史大夫之言不得不重视。
池靖远看着段喃,沉吟一声,道:“彻查贪污,乃是刑部之事,既是刑部,不如便授督查一职,且带着朕的手令,届时无人胆敢不尊。”
此言一出,几名大臣皆惊。皇上的手令,乃是代表皇上的信物,倘若被有心之人盗去,冒充皇上,行不法之事,后果不堪设想。
但若不行此法,又着实难以预测段喃是否可震慑贪官,细想之下,便无人反驳。
此事敲定,由段喃带赈灾款,南下江苏一带。
夜幕降临,皓月明朗,微风轻抚梨花。
梨花树下,两盏孔明灯相对摆在棋盘两侧,暖光映得棋盘条纹清晰,圆润光滑的棋子更显剔透。
池靖卿手执黑子,目光扫过棋盘,看着沈素期,漫不经心将棋子落下,唇角浅笑道:“素素,该你了。”
花前月下,伊人在侧,饮茶对弈,乃人生一大趣事。
沈素期支着下巴,杏眸滴溜溜地转,对着棋盘看了半响,白子仍在手指间捏着。嘀咕了一声狡猾,随手一丢,语气略有气馁:“不玩了不玩了,二王爷一点不怜香惜玉,难怪这么久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无。”
声音略带女儿家的娇嗔,说是气馁,更似撒娇。
池靖卿一时哭笑不得,他身边无女人,她不应高兴才是?听她娇哼一声,别过视线,不由失笑,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道:“过来。”
沈素期忽地转回视线,对着他扮了个鬼脸,巧舌一吐:“才不过去。”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杏眸含笑,点点狡黠。
可爱俏皮,她本便如此,不过先前被一件一件事情压着,将本性压了下去罢了。
池靖卿心中欣喜,眉眼含笑,且带宠溺,轻笑出声:“当真不过来?”边说着,一手撑着棋盘,作势起身。
沈素期双手向后撑着地面,一偏头,挑衅道:“当真又如何?二王爷一大男人,难不成还要欺负小女子不成?” 杏眸映着皎洁月光,顾盼生辉。
池靖卿眼中笑意更甚,缓缓起身:“这般伶牙俐齿,本王岂敢欺你。”话音落,走到她身边。
还未坐下,便听脚步声传来,伴着一声轻咳。
沈素期虽未看清来人,但他脸上明晃晃的面具映着月光,不必想也知是谁。
面具还未走近,便听见二人谈笑的声音,有多久没有听过池靖卿发自内心的笑声了。
不得不承认,沈素期是有些本事,使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笑声接连。
池靖卿见是面具,未有拘束,靠在树干上,一挑眉,问道:“什么事?”这个时候上前打扰,最好是有要事。
沈素期唇角绽开一抹笑,缓缓起身,自觉地走开几步。
池靖卿看在眼中,眉微不可见地一皱。
面具亦未想到她会如此,略有错愕,很快便恢复如常,轻咳一声,道:“靖卿,江苏一带发了洪水,一部分难民逃到了京城,池靖远派人南下治理水涝,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先前池靖卿忽然提出兵不血刃,先得民心,尽量劝降,他便料到为何,但避免杀戮却是功德一件,现下江苏一带水涝成灾,许就是老天赐予的良机。
池靖卿神色稍正,沉吟一声,问道:“派去治理水灾的人是?”
面具应道:“段喃。”顿了顿,“且只身一人,只带了赈灾款。靖卿,利用灾情以得民心虽不择手段了些,却是最有效果的方法。”
一来难民会牢记在困难之时帮助他们的人,二来既然要劝降,便必先做出些成绩来,否则拿什么来说服他人。
面具想得到的,池靖卿岂会想不到,他眼眸微眯,神色与适才判若两人,缓缓道:“若转战南方,借着此次水灾打响名声,收益匪浅,此事可行,且我们并非完全利用难民。”
既要得民心,必然要为百姓做些事情,此次借助水灾,少不了救济百姓。
面具本便打算利用水灾,想着他若拒绝,说破嘴皮也要说服他,现下见他心意比自己还要坚决,不由失笑。
这等默契,并非与谁人都有。
旋即又想到另一问题,四下一扫,道:“若我们转到江苏,国公府四公子那边……”
祁裕是抱着谋反为目的,才跟随军队前来,现下池靖卿打消了硬碰硬的念头,许在祁裕预算之外,是故他极有可能再带着军队回去。
池靖卿并非为想过,沉吟一声,道:“祁裕那边我来说,绊倒池靖远才是他的目的。”语气未变,显然未将说服祁裕当做难事。
言下之意,只要目的达到,谁还会在意是何手段,且得了民心,无疑事半功倍。
有他这话,面具便再无他事,看了沈素期一眼,眸中带了笑,语气略带暧昧,话中亦带了笑调侃道:“该说的都说了,不打扰你们了。”
池靖卿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见他仍未动身,颇为正经地问道:“怎的光说不走?”
沈素期并未走远,这话正入了她的耳,嘴角微抽,数月未见,他脸皮半点未薄,竟为了风花雪月赶人。
正想着,忽地一个怀抱从身后贴了上来,在她耳边吐着热气,低声道:“南方发了水涝,段喃前去治理,面具来问一问我的意见。”低沉的声线略带慵懒。
男人炙热的气息喷在耳根处,沈素期不适地偏了偏头,注意力却被他的话吸引,又转了过来,看着他的侧脸,道:“水涝?那岂不是死了不少人,段喃现下过去,估计也只剩些善后的事情。”
他侧脸在月光下略显柔和,皮肤白皙,煞是好看。
她不知贪污一事,会如此说也不奇怪。池靖卿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缓缓道:“段喃在池靖远身边颇受重用,皇上既然派了他过去,定不单是水涝这么简单。”
他声音一顿,话锋一转,“具体情况也要等我们到了才知。”
沈素期微怔:“我们要南下吗?”她并不反对,甚至有些欣慰,水涝之地,条件不比凉城,他有去意,无论为了什么,这份心思难得。
池靖卿在她耳边应了一声,声音比适才更为慵懒:“如旭适才过来,便因此事。”
沈素期忽地想起那日在凉亭中,面具最后那寂寥哀伤的语气以及无意流露出的后悔之意。
她好奇心一起,拉着他站直身体,神秘兮兮的问道:“二王爷,冒昧问上一问,秦公子他从前受过伤?”
嘴巴上说着冒昧,杏眸却闪着光。
池靖卿“嗯?”了一声,下意识应道:“他跟在我身边多年,从前时常受伤,如今好上许多了,”声音一顿,“怎么忽然这么问?”
沈素期惊得合不拢嘴巴,跟在他身边,时常受伤……
她眨了眨眼睛,怔怔的道:“为何,他不是你的好兄弟吗,你喜欢抢他的女人?”杏眸一眨一眨,惊愕中透着激动。
池靖卿一愣,反应过来他们的本意便有出入,伸手在她鼻尖捏了一下,失笑道:“想什么呢,本王从前不近女色,又岂会与如旭争抢。”
沈素期一时吃痛,捂着被掐红的鼻子,闷声道:“那你适才一本正经的……”声音略带委屈,他那一点点力道,便足够她疼上好一会儿了。
池靖卿拿开她的手,低头轻吻了吻,与之对视,耐着性子,道:“怎么忽然问起如旭的事情了,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他还未对哪个女子动过心思。”
沈素期一时忘了酸疼的鼻尖,奇怪地咦了一声,条件反射道:“此话当真?”若面具当真未动情过,那日在凉亭的一言一行,皆是做戏了?
见他点头,嘴角一抽。
池靖卿即便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察觉到定是发生了什么,思及此番将她留住所用的方法,不由心虚,轻咳了一声。
问道:“素素,如旭有些时候……”
岂料沈素期唇角一勾,一手抱肩,一手摸了摸下巴,打量着他的肩膀,轻哼一声,道:“秦如旭的话是假,倒提醒了我,你身手在我之上,怎会躲不开?”
前几****伤势未好,她心有愧疚,未往这方面想,现下想来,疑点颇多。
池靖卿微楞,脸上笑意渐渐褪去,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着,漆黑眼眸寸寸暗了下去,淡淡道:“素素,我从未想过,你会有这样的想法。”语气淡淡哀伤,睫毛遮住眸中闪过的思绪。
沈素期一怔,干笑了几声,笑着笑着便连干笑也笑不出了,摸了摸鼻子,略有尴尬,解释道:“那个,这不是信得过你的身手吗……”
池靖卿轻笑一声,说不出的自嘲。
沈素期心头一慌,正了正神色,往他身边挪了挪,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道:“当时太过巧合,且之后秦如旭又在我面前说了些话,就……不由多想了些。”
见他不为所动,心下一急,靠近了些:“但也因此意识到了自己对你的心意,否则也不会留下来……”
池靖卿面色无半分笑意,淡淡问道:“什么心意?”语气略带质问。
沈素期脸颊微红,略微低下头,犹豫半响,他扯回被她拉着的衣袖,后者心中更是急切,忙道:“……喜欢你。”
池靖卿心中美得冒泡,表面未动容半分:“嗯?”
沈素期双颊红得快要烧着,别过脸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