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本还略有犹豫,见沈素期如此体贴,瞬间便坚定下来,接过话语,道:“姑娘这就是见外了,街坊邻居地,相互帮衬不是常有的事儿。只是家中简陋,今晚便要委屈姑娘与公子了。”侧过身,让出进院子的路。
沈素期微怔,旋即回过神,便见她脸上尽是纯朴笑意,眼中透着真诚,心下一暖。
她面对着妇女施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大嫂,”话锋一转,“敢问大嫂贵姓?”边搭着话,便走进了院子。
院落不算宽敞,好在足够干净。中摆放了两个架子,架上晾着草药。
妇女走到东侧一客房前,边推开房门,边应道:“什么贵不贵的,崔杨氏。”拉着小姑娘的手,“这是我闺女,兰儿。”说罢带着二人进了门。
沈素期粗略扫了一眼火炕,足够干净,收回视线,便见崔杨氏停在了火炕前,回头看着他们二人,道:“就是这儿了,房间简陋了些,也没什么东西,不过小住一晚还是可以的。”
崔杨氏一脸真诚笑意,忽地想到了什么,续而道:“对了,我家那口子快回来了,我得去煮饭了,你看我这记性。
姑娘,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喊我,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兰儿,去给客人倒两杯水。”说到最后,略有窘迫。因着家中无茶,只得饮水。
赵子威星眸清明,扬起唇角,应道:“恰好有些口渴了,崔大嫂,水井在哪里,我与兰儿一同去。”语气极为自然,挽起袖口。
这接地气的举动,顿时拉近了与崔杨氏的距离。后者露出一抹淳朴的笑容,也不与他客气,摸了摸兰儿的脑袋,道:“兰儿,带着大哥哥去打水。”
沈素期目送几人出去,在房间中走了两步,便坐到了火炕上。火炕刚烧过,一片久违的温热。
黄昏最后一抹余晖散落之时,崔杨氏的男人崔勇才赶了回来。沈素期站在房间门口透气,隐约听见有争执之声。秀眉微蹙,仔细听了听。
大致便是崔杨氏擅自做主留下了两个陌生人,惹了崔勇不悦,且这阵子时常官兵在村子中搜索,许是与这两人有关,崔勇更是反对。
沈素期未与赵子威商量,便走到隔壁,抬手敲门。
手还未落下,便听里面又一道声音传出,崔杨氏声音略有哽咽,拉着崔勇的衣袖,试图劝说着:“当家的,那两人看着皆是心善的,再者又是来寻求帮助,看着怪可怜的,就留他们一晚上吧,明儿个天亮了,我便叫他们离开,你看成不?”
兰儿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眨了眨眼睛,满眼纯粹,拉着崔勇的衣摆,扬起脑袋,道:“爹爹,那个姐姐是好人,就留他们一晚上吧。”
沈素期缓缓垂下手臂,眼睑微垂,走回房间。
赵子威检查着所剩的暗器以及盘缠,抬眼便见她神色落寞地回来。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来,看了她一眼。后者耳边忽地响起了兰儿那句“那个姐姐是好人”,唇角微勾,淡淡自嘲。
目光避开他的视线,淡淡道:“今晚恐怕仍要连累你了。”
夜色朦胧,靠近山脚的小村落,寂静无声,恍若不存在一般。
忽地,狗叫鸡鸣,村中百姓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孩童哭泣,人心惶惶。
一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坐在墙根,抽着老杆烟,听着愈发逼近的脚步声,叹息一声:“皇帝这是不想我们好过啊。”尾声透着无可奈何。
墙的另一边,另一老大爷冷哼一声:“这个月这都是第几次了,还有完没完了。”
伴随着抱怨只声,门口传来剧烈凿门声。老大爷一抖烟杆,起身不耐地应道:“来了来了。”理直气壮,上几次也未查出什么,这次更是无人担心了。
然,崔勇一家,却在这嘈杂之声中,正忐忑不安。
其他人家皆可无所畏惧,那是因着他们家中皆无外人,但崔家不同,今日便住进了两个外人,赶巧,今儿个官兵又来了。
崔勇在屋子中来回踱步,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往下掉,分明是数九寒天,他后背的衣襟却被汗水浸湿了。
崔杨氏抱着兰儿,心中一阵自责,几次欲言又止,终鼓起了勇气,道:“当家的,不然我们将那两人藏起来?”尾声发抖。
崔勇脚步一顿,面带愠怒,不由分说地呛了回去:“藏起来?那两个大活人要往哪儿藏?”提及此,更是恼怒,“要不是你擅自做主留下他们,我们岂会在此如此担惊受怕?
你最好祈祷那两人不是得罪了皇上,否则我们整个村子都要玩完!”因着恐慌便抬高了声音,以为足够吓退敌人,却是懦弱的一大表现。
崔兰儿往崔杨氏怀中缩了缩,肩膀发抖,脸色发白,却倔强地瞪着崔勇,咬着下唇,反驳道:“不许你吼娘亲。”话音落,见崔勇瞪了回去,顿时红了眼眶。
崔勇指着崔杨氏,还想再指责什么,便听院子大门被人用力敲着,顿时没了底气。
兰儿身体发抖,往崔杨氏怀中缩着,眼中写满了恐惧,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害怕地哭出声儿来。
崔杨氏心中没底,眼巴巴地看着崔勇,面色发白,眼中说不出的愧疚与恐慌。
敲门声仍在继续着,崔勇一甩衣袖,重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罢了,你快带着兰儿躲起来,我一个人应付得了。”说罢,深深地看了兰儿一眼,面露颓然,终转身朝门口走去。
崔杨氏捂着嘴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人算不如天算,岂料崔勇还没走出房门,官兵便已破门而入,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崔勇暗道一声完了,急忙推门出去。一出门,果真就见领头的官兵头头面色不耐,先是环视了一眼。
最终转回视线,看着崔勇,厉声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开门,难道是家里藏了人了?”满身的戾气,犹如一个行刑的刽子手。
崔勇心头大大惊慌,强压着慌乱,堆起笑脸,哈着腰道:“官爷,这不是天黑了没什么事干就和自家婆娘……”手一搓,嘿嘿笑着。
官兵头头跟着笑了两声,笑声嘲讽,忽地冷哼一声,大手一挥,冷喝着:“给我仔细地搜!”一声令下,官兵四散开来。
崔勇心口砰砰直跳,低着头,却清晰的听得见士兵都搜到了何处。
待士兵走到客房门前,崔勇顿时神经绷紧,不自觉中,双手紧握着。
趁着夜色,这动作未被人发觉。
一刻钟后,士兵回到原位,皆未发觉外人。
官兵全部离开,崔勇赶忙关紧大门,背靠在门上喘着粗气。崔杨氏牵着兰儿出了屋子,得知那二人不见了踪影,顿时蹲在地上低泣着。
赵子威站在一处山包上,望着下面的躁动,偏头看了沈素期一眼,星眸神色复杂:“素素,你知道?”话中所指,自是官兵的突袭了。
沈素期看着官兵离开,村落重新恢复平静,心中松了一口气,淡淡道:“好在没有连累他们。”语气透着一丝庆幸。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赵子威却清晰的看见她得知村民无事时,唇角上扬的弧度。一缕笑意,点亮了漆黑的夜,暖了寒冷的身。
赵子威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像是知道她会拒绝似的,在她抖动肩膀拒绝时,按住了她的肩。抿唇道:“素素,你不必与我这么客气的,你知道我对你……”
沈素期秀眉微蹙,抢在他说完前将话截了过来:“乱世之中,莫谈儿女私情。赵公子,这话是你亲口说的。”语气淡淡,话语无情。
赵子威被自己的话堵了回来,似有千万只蚂蚁啃咬着心头,又痒又痛。
他垂下手臂,收回视线,星眸映着月光,落了寂寥。
唇角勾起笑意,偏头看着她,道:“素素,我们可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你如此见外,有些伤人心了。”尾声透着戏谑。
既然无法表明心声,便小心维护好两人的关系。
沈素期未料到他会有如此转变,偏头对上他的目光,见他未有牵强之意,才放下心来,点头应道:“你这样想,我便放心了。”
赵子威缓缓收回视线,唇角微勾,些许自嘲。
直到晨光熹微,二人才继续赶路。
与此同时,池靖卿借着最后一缕夜色出了京城。
池靖远得知此事,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卫影站在养心殿外室,低声禀报:“皇上,二王爷当真只带了那位银面男子一人,一早便出了京城。”现下三九寒天,北方的早晨还是极冷的。
池靖远一身明黄色朝服,缓缓走出内室,系着衣领处的扣子,随口问道:“池靖卿身边那位带着面具的男子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前往战场,竟敢当真只带一人,说明了什么?只可说明那人武功高强,或有别的他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而这样的人留在池靖卿身边,是万万要不得的。
卫影眼中掠过异色,眉头微皱,有些不可思议道:“回皇上,那人的一切讯息皆是空白,只知前几年忽然出现在二王爷身边,其余皆一无所知。”他对影卫的自信是绝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