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用来形容我当下的处境再合适不过。
我知道我能得到顾家长辈的认同全因为顾甄阳,而如果我失去他,我就一无所有。目前,从顾爸爸的反应,以及李萍之不加掩饰的话来看,他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
明明这个时候的我是最需要自家亲人鼓励和支持的,可他们在做什么?
熙蕾的手抚上我的肩头,妈妈也走过来在我床边坐下,“什么叫做他把自己弄丢了?”
我是最禁不住我妈问的,她一问,我便自动展现出了性格里最软弱的一面,豆大的泪珠扑簌簌下落。
“他失踪了。”
“他失踪之前,你是不是在山里失踪了?”妈妈定定地望着我,“但是你瞒着妈妈,是吗?”
“干妈,是我们瞒着您。”熙蕾忙替我说话。
我妈冲着熙蕾微微笑,“行了,我不深究,小芸现在人没事就好。”
妈妈,我没事了,可是顾甄阳还没有下落啊。
爷爷奶奶和姑姑大概被新情况弄得一头雾水,特别是奶奶,好不容易安静了两分钟,又生怕大家把她忽视了似的,很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弄丢啊?”
这一次连姑姑都看不下去,不出声地摇了摇奶奶的手臂。
看气氛稍有缓和,我忙对爷爷说,“谢谢爷爷奶奶不远千里来看我……按说应该是我这个当晚辈的去探望您二老的。一路上还顺利吗?辛不辛苦啊?你们这是一下飞机就往医院来了吧?”
爷爷永远保持老干部姿态,慢慢地摆了摆手,“没事,爷爷看见你没事就放心了。休息两天之后再去看看你爸爸,看完就回你姑姑那儿去了。”
还以为今天的剩余时光都会在闲话家常里度过,但是孟正兴突然闯进病房,特别兴奋地喊,“嫂子!有人找到甄阳哥了!”
这一天之后,我从我妈写实的、如珺夸张的描述里得知,当听到孟正兴宣布的消息之后,我就像有准备有预谋似的,掀被子、跳下床、蹬住鞋子径直就往外冲,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其他人反应过来时我已经重出了病房,跟着孟正兴就往外跑。
熙蕾坐着轮椅是没法追上我,如珺这个经常跑健身房的运动女健将都说自己追不上我。
我对她的话只信一半,但我自己知道我却是是在第一时间跑出了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速度。
找到他了,并有人来告诉我这个消息,说明顾甄阳还活着!
只要活着,那就一切都好!
当时我怀着这样的信念跟孟正兴、如珺一起开车前往离w山最近的医院,我心里想,顾甄阳受的伤也许是擦伤、撞伤、扭伤,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见到一个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男人。
发现顾甄阳的当地村民告诉我们,这个人其实在村子里待了几天了,一开始伪装成异乡落难人,想在小村子里谋求一份生计。后来有个开猪场的男老板看上了顾甄阳的身板体格,就同意让他去看猪场。
听到这里的时候,孟正兴咽了口口水,又看了看玻璃另一边静静躺着的人,再三向搜山队队员确认,“你怎么能肯定他就是顾甄阳?”
“他说他是啊。”搜山队队员一脸无辜。
有那么一刻,我是茫然的。因为病房里的那个男人真的已经看不清五官,他的左眼高肿,宛若一颗紫皮核桃,估计是眼骨遭受过重击。右脸颧骨也肿了,鼻梁上有个血窟窿,嘴角开裂,脸上更有数不清的细小伤痕……
他真的是顾甄阳吗?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进病房近距离看,一见到他的手——哪怕已经满目疮痍、伤痕累累的手,我也不会认错。
是那只经常动不动就捉住我手腕的手,是那只连睡觉也要和我十指相扣的手,是无数次为我揩去眼泪的手,是无时不刻向我传输着温暖和勇气的手。
可是,顾甄阳,你是废物吗,你平时那么牛×,今天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你怎么能容许自己变成这副残容?!
顾爸爸和李萍之随后赶来,可是因为顾甄阳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医院不允许家属探视太久,我们才进去了一会儿就得出来,他们到时已经不允许再进去了。
顾爸爸吩咐李萍之去打点一二,他必须要进病房看儿子,可李萍之瞄了瞄病房里的人,产生了犹豫,“这……还不知道是不是甄阳呢。”
“是不是也要看!”顾爸爸前所未有地在公众面前失态了,他吼人的时候,整理工整的头发落下来几缕,也抖出了他这个年龄的男人该有的沧桑。
是的,早间在我的病房里探望我的时候,他一方面深掩着对我的不满,一方面更隐藏起了他对丧失亲生儿子的莫大恐惧。
此刻,他想的或许和我一样——宁愿认错,也绝不能错过。
李萍之或许没有被顾爸爸这样吼过吧,这个身经百战的女人竟然也显出了一刻的慌张迟疑,随后才匆匆离去,很快又打点好了医院方面的关系,然后让她和顾爸爸得到探视的机会。
我不知道顾爸爸进病房之前是否对病床上的伤员的身份存在怀疑,但当他定定地站在床边,目光一点点从伤员的脸上漫过时,我能肯定,父亲认出了他的儿子,就像我一靠近就能咬定这是顾甄阳一样。
孟正兴没有盯着顾爸爸的反应看,他又重新找到了刚才的搜山队队员,揪住他的衣领,怒气冲冲地问顾甄阳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如珺嫌孟正兴粗暴,替搜山队队员说了两句话,孟正兴这才呔了一声,松开了对方。
“……他是被人打成这样的,但我听村里人说,是他先打别人,而且无缘无故打别人。”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无缘无故,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去查!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花多少钱,给我查!”孟正兴气愤地吩咐手底下的人。
如珺在旁边捏了捏我的手,“只要人在,就都会好起来。”
我的思绪在飞快地转,所以没能分神回应她的话。过了一会儿,我像从千万根乱麻里找到了最关键的线头一般,激动地抓住孟正兴的衣服,“你让你的人去查一个叫做龚石头的男人!看看顾甄阳是不是打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