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完晚饭，跟我妈两个人吃完，然后一起收拾桌子。
刚进厨房洗碗，门外边传来车喇叭声，铛铛“汪汪”叫了两声，然后就没了动静，只听见它脖子上新添的小铃铛发出脆响。
“小顾回来了。”我妈走到厨房门口说道。
跟我说完，她又扭头问已经走进来了的顾甄阳，“小顾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的，阿姨。”他顿了顿问，“阿姨，小芸呢？”
“这儿，洗碗呢。”我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提高音量回答他。
顾甄阳腿长，我话音还没落他就已经走进了厨房，二话不说就来帮我洗碗。
他今天穿了一件墨蓝色的T恤，搭配一条白色的休闲短裤，显得他白皙健康，更突出了手长腿长的优势。
“阿姨，一会儿我带小芸出去一趟。”顾甄阳一边把洗干净的碗筷摆进消毒柜，一边跟我妈打招呼。
听他这么说的时候，我还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自从昨天从医院回来，他就好像希望我这一周时间都别出门，好好在家养着，直到将终结妊娠的胚芽从体内排出。
他今天要带我去哪呢？
洗完碗我还一本正经地换了衣服，但我的改变似乎完全没有被顾甄阳看在眼里。
他今天很失神，整个人都在诠释“心不在焉”这个成语的意义。
能让一个从小就被训练要心静如水的人心乱如麻，势必不会是简单普通的事。
我没有问顾甄阳要带我去哪，怕给他现在无法平复的心情添乱。
他将车开到了县城里的一栋高级写字楼下，在上楼的过程中说他让人租了间隔音好的会议室，一会儿我们要和黄嘉欣进行视频通话。
我张了张嘴，傻愣了一刻。
“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信，会生气，但我……还是应该让你知道。”顾甄阳又像以前一样，怕我逃跑似的抓住我的手腕，“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可能狠，但不可能阴。我担心我这么说会让你觉得我在帮她说话或者辩白，所以我决定亲口问问她。你想出面可以出面，不想出面可以在旁边听。”
我由他牵着走，没有说话。
不说话是因为找不出想说的话。既然他希望我来听，那我就听一听，反正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会议室里放了鲜花，明显是顾甄阳早前安排人布置过了这里。
桌边坐有年轻的一男一女，见到我们进来，他们连忙站了起来。
“接通之后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是，顾总。”
接到顾甄阳的命令后，男人开始调试视频通话用的投影，顾甄阳坐在了正对着投影的位置上，而我决定选择他右手边的长沙发。
等两名工作人员出去后，我自在地盘腿坐上了沙发，居然还有点期待黄嘉欣的出现。
过了一会儿，视频的另一头才出现人。
穿着热带风情的花裙子的黄嘉欣看起来也就四十岁的样子吧！要不听到她喊“儿子”，我真的不会把这个女人和我从百度上搜到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太年轻了！而且远比新闻图片里的样子要瘦！
顾甄阳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注意到的这些，他连招呼都没跟黄嘉欣打，冷冷地直接问，“韩瑾佑是你安排的人？”
原本还有笑意的黄嘉欣立马认真起来，“谁？”
“就不要在我面前做戏了，浪费彼此时间。”顾甄阳的话一句比一句冷，会议室里的空调都快比不上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
“我对你找的那个女朋友太不放心。”黄嘉欣倒是干脆，被顾甄阳稍微一逼就承认了，“这么多年，我没陪在你身边，在你做很多人生决策的时候都没法给你出主意……”
“那你就还跟以前一样，不要乱出主意，不要插手，不要添乱！”顾甄阳突然变得威严肃穆，而且还透着一股子狠绝。
可是我知道他还没有狠绝到会跟亲生母亲断绝关系的地步。这么多年，黄嘉欣没有陪在他身边，作为孩子，他当然有怨气，但这怨气背后是期盼在支撑啊，没有期盼，又怎么会生出怨气。而只要有期盼，让他斩断母子亲缘就是最残忍的事。
然而为了儿子的所谓幸福而不惜伤害他人，这种母爱在我看来是扭曲变.态的，她容不下我，我也害怕她。我会设想，假如我和顾甄阳执意结了婚，没有达成自己目的的这个强势妈妈难道就不会找别的方法来为难她的儿媳妇吗？答案是否定的，她会不择手段，直到达成目的。
我不禁笑了。
还没结婚，顾甄阳就已经被古往今来最麻烦、最头疼的婆媳问题缠得脱不开身。
“我问你——是你派人给韩瑾佑帮忙的吗？”顾甄阳盯着投影，一刻不移视线。
镜头前的黄嘉欣却很怡然的样子，端着一杯有颜色的饮料吸了两口才回应他，“我请他帮我办事，派两个人给他很意外吗？”
“那你派去的人，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强.暴了——你知道吗？”
我感觉顾甄阳的每一次深入提问都是在给黄嘉欣辩罪的机会。
黄嘉欣在听见“强.暴”这个关键词表现出了短暂的惊讶，可她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我并没有授意他们……”
“那你知道韩瑾佑给小芸下的迷魂药导致我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生生夭折了吗？！！！”顾甄阳的吼声差点震塌会议室的天花板。
不知道是不是反射弧太长的缘故，我昨天没有感受到的伤感，忽然化成一股泛酸的潮水，漫上我的心房。
这悲伤是为顾甄阳，为我自己，更为了那个突然降临又骤然离去的生命。
像所有得知自己初为人母的女性一样，我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仿佛这个动作能帮助我们和腹中胎儿对话。
我从来没感受过他，也无法再感受到他。
他被宣.判了死亡，没有了来这个世上叫顾甄阳一声爸爸的机会。
“没了不是正好吗？反正那个女人也配不上你。儿子，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世身份，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