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蕊儿马上就可以看到您和您的长胡子了,还有您的洛阳红、魏紫和姚黄。对了还有那百年的杨山白。蕊儿做梦都在想,这些牡丹花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什么颜色。料想它们一定比我想象中的美好一百倍,一千倍……对了,天宝哥怎么样了……爷爷,天宝哥还没醒来吗?难道蕊儿的血没能救得了天宝哥吗?爷爷,你怎么不说话呀?爷爷,我要去看天宝哥……”
蕊儿对于自己的眼睛复明充满着信心。
“好好好,爷爷带你去看天宝。”花翁不知她为何对天宝如此上心。
的确,每天晨起、睡前,餐前、餐后。只要一有空闲,蕊儿总要到寒冰玉石箱旁去看天宝,自言自语一般和天宝说话。她还说什么天宝一个人在此,没人陪他说话太寂寞了,只要有人陪着,他就会舍不得离开人世。
玉雪不由感慨道:蕊儿天生一颗悲天悯人之心。
这天,蕊儿陪天宝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告诉他今儿个中午吃得是什么菜肴,哪样是她喜欢吃的,哪样是咸的,哪个是甜的。又饮了什么茶,是怎样的香味……
也许是说得有些累了,此时蕊儿不再说话,只是努力聆听着四周的声音。
姹紫嫣红的牡丹丛中,天宝仍静静地躺着,面态安祥。时有翩翩彩蝶,在那半透明的寒冰玉石箱上稍作停留,又飞舞着离去。天宝却不能睁眼,一睹其曼妙舞姿。温润的空气中迷漫着馨馨之花香,除了偶儿几声雀鸣,园林里很静、很静。
蕊儿因从小双目失明,所以练就了灵敏的双耳。这里的任何声音她都熟悉,也从小自爷爷那里得知,哪种鸟鸣之声是什么鸟所发出的,哪种虫鸣之声是叫什么名儿的虫子发出来的。
当然这些实在不足为奇,令人叫绝的是:一个人或一件物体,蕊儿可以通过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的回音,而断定究竟是活人还是死物。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真有那般神奇。蕊儿一直感觉天宝是有生命的活人。
犹其是此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因为她听到了一种并不熟悉的声音。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来,绝不似鸟鸣与虫声。而是在鸟鸣与虫声的间隙里,才能听到的微弱的声音。那是一种“突突”的有节奏的不间断跳跃着的声音。
是心跳,但不是正常人的心跳声,更不是蕊儿自己的心跳声——是天宝哥的,是的,是天宝哥的!
“爷爷,天宝哥活过来了!我听见天宝哥的心跳了……天宝哥的心在跳,你听,突,突,突……”蕊儿兴奋地喊了起来。
也许是太过兴奋,太想见证天宝哥还活着了。蕊儿突然一下抹掉了缠眼的医布。
霎时,她感觉自己漆黑的眼睛里一刹那挤进了许多东西,让她感到有些刺痛。而这些东西越来越多,很快占据了她双眼里所有的空间,又把她紧闭的眼帘用力地撑开。
蕊儿想:这便是光吗?
从来她的双眼里装不下任何东西,如果说所谓黑是一种颜色,那么她的双眼里连黑都没有。
只是空空的,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就像即便所有人都在你身边,你一样内心孤独一般。
而此时,随着光亮将她的眼帘打开。她的眼睛一下子涌入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恨不得能装下整个世界,所以她感觉此刻是那么富足,那么满足,那么幸福……
“爷爷,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您了,看见您的长胡子,还有您的牡丹花,还有蝴蝶,小鸟……还有……天宝哥。”蕊儿贪婪地看着,数着。
花翁高兴的哭了。
“天宝哥,天宝哥,你怎么不睁开眼哪?别睡了,我明明听到你的心跳声。你快醒来吧,醒来看看蕊儿,蕊儿的眼睛好了,能看见天宝哥了。”
“爷爷,天宝哥怎么啦?……”蕊儿似乎比从前有更多的话要说。是的,她现在可以更准确地告诉天宝,她所吃的东西是什么颜色和形状了;她所看到的世界和她从前想象的世界,是多么的不一样。
但天宝却听不见也看不了,她只有沮丧地抽噎着。
“蕊儿,别着急,如果天宝的心脏能动了,就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相信我,你的眼睛不也是我治好的吗?”听说蕊儿能看见东西了,常无恙忙出来探望。
一尘、玉雪,欧清风也来了,大伙都替蕊儿感到高兴。真是善有善报,老天本不应对这么一个天性纯真善良的孩子这般刻薄。
“真的吗,那我更要多陪陪他。让他早点醒过来。”
“是的,天宝知道你对他这么好,一定会早些醒来的,到时候,你可以牵着他的手到处欣赏牡丹花,让他陪着你。也和你说很多话,告诉你他曾经看到的许多新奇古怪的事儿。”她那伤心模样,就似一朵蔫然的牡丹,实在令人怜惜。玉雪不忍,便拥着她好一番安慰。
蕊儿总算破涕为笑了。而她那美好的笑颜,又似一朵烂漫的牡丹。
接下来的日子,蕊儿更是除了吃喝拉撒睡几乎不曾离开天宝。她为他唱歌,为他抚琴。想尽了办法,盼天宝早些醒来。
后来她觉得要使天宝快些醒来,还得去求常无恙。所以又每日缠着常无恙,帮他捡药磨药。还不时的询问,哪类药有何作用,还需什么药,让爷爷给弄……
这天常无恙被她缠问得不小心说了句:“要想天宝快些醒,还需尽可能多的输些血方才行。”
“原来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哦!你是怕我受不了,还是怕爷爷不答应?”蕊儿听罢立马就急了,又捋起袖子勇敢地将手臂伸到常无恙面前,“抽我的血吧,前次抽了血,不也没事。”
常无恙怎敢,前次是一干人苦苦相求,花翁才勉强同意的。现在蕊儿眼睛刚好,再说他们在此岛长住,食宿不论,且说用药,就已经够麻烦花翁爷孙了。
所以常无恙即便知道,若将蕊儿之血再输给天宝几回,天宝一定能好得快些,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这里常无恙还在犹豫,是不是索性再厚着脸皮斗胆和花翁说说。那边蕊儿却已拿起刀来割破了自己的血管。
“快快快,无恙哥,血来了。看我接了这么多够不够……”蕊儿说着话,看着那杯中殷红的血,只觉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