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树木良田向后飞去,白雪皑皑的山岭陡峭险峻,过了秦岭,沿途的人烟稍微多起来,有时,还有站在铁路边的孩童,一脸稚气望着疾驰的车窗。
谢勰坐在窗边。她刚吃了一盒泡面,8元/盒。她不喜欢这些快餐,削弱了食物汁味的口感,干燥剂保鲜的料包丢失了最初的鲜味,只剩一堆口味粗糙的汤水。
临时决定去北京,因为付时光提过。
她等着苏故答一声没找到,就掐断自己的念头,不再插足。她认同一点,付时光的感情里,苏故先到,她就不会捷足先登。是原则,和底线。付时光说,我和阿故很多年,爱情也许稀薄,但彼此不可分开。很少见少年时代的喜欢,这般长久鲜活。如果苏故能义无反顾,那么她不必坚持自己的喜欢,只意味着他们的那些年,她谢勰再努力也比不了。
可,不是的。
给了苏故机会,童话却破灭。
谢勰出发前,给苏故和许贤君各发了一条信息,这条出发送至许贤君。
苏故不归的三天里,谢勰帮着签苏故的晚归,答课堂问,每天必问许贤君找到苏故没有,顺手帮苏故洗了脏衣服。室友笑话她,莫不是爱上了苏故那幅冷漠至死爱情价高的不良少女样?
不是。
她答。
付时光让她关照一下孤僻暴戾的苏故,她照做罢了。
苏故和才子付时光是一对,没有八九年,也有五六年了,谢勰清楚。以苏故的资质,放在付时光身后那群粉丝里,根本没有亮点。看着付时光每次拒绝她示好的决心,她明白,和付时光之间不止隔着一个苏故,还有很长很深的隔阂。
这隔阂是什么?
谢勰不知道。
她比我先到的,我不会插队。但,也说不准。
谢勰对许贤君说。
许贤君在寝室等苏故时,听了谢勰这番话,生出了一腔同情。
这些年,想插队的女孩不下十个,付时光不搭理便算了,但凡得了付时光一点回应,苏故的手段隐忍而令人生怖。她不打不闹,表面平静的模样,竟有些令人生怖的气场。
稍微好点的是当面冲突,也就没了伤人于内伤的东西。
在少溪中学,流传着一句话:打不过苏故,不叫三。它伴随着许贤君和付时光整个中学时代。
苏故真与之近身肉搏的妹子少之又少,几年算下来,只有一个,肖子蔷。
初三,肖子蔷省级钢琴比赛第一。领奖回来,第二天就带着奖杯找付时光,硬送出去。那天,围观表白的人挤满了教学楼的走廊。
苏故冲进人群时,肖子蔷正说完“我喜欢”,被她一拳打消了声。人群沸腾起来,苏故扯过付时光,冲着肖子蔷摇头,说,他有女朋友,不需要别人喜欢。肖子蔷揉揉脸,把奖杯递给旁边的妹子,往人群里走,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苏故松开拉着付时光的手,两眼冒烟。
你为什么跟她出来?
有人叫我,我就出来了,没多想。
你听她说是什么意思?
那我要转身就走吗?
你为什么不走?
不要无理取闹!
本已散开的围观群众,瞬间聚拢到阳台边上,齐刷刷地看着天井里的三个人。对,三个人。许贤君在二楼,侧着耳朵听付时光和苏故争吵,转头一瞥,肖子蔷又出现在二人身后,带着一把扫帚。
砰!一声巨响,苏故和肖子蔷一起掉进低洼的花台里,花台缺了坍下一角落进低洼里震天一响。
许贤君只听见一声的惨叫,苏故的。而肖子蔷本意应该是想将苏故推进花台里,没想带脚底一滑,紧跟着倒下去。恰好坐在苏故身上,也没什么疼痛。他几步下楼,帮着付时光捞人。苏故扶着泥墙稍微站稳,就朝着肖子蔷的头发抓去,根本不理会上面围着捞人的热心群众。本是学艺术的身子,自然不敌苏故般蛮狠,败下来。
苏故一战成名,至少阻绝了付时光一年内的桃花。
你觉得苏故怎么样?
许贤君没接谢勰的话,反问一句。
我知道你想说她性格好,不爱出风头,除了抽烟,是个好女孩。我也没想伤害她,我是真喜欢时光。
谢勰是坦然的,她喜欢就是喜欢,只是这喜欢硬要结果的话,是带着长刺的,必会伤了她,或苏故。
许贤君沉默,没必要提苏故的事迹,付时光不辞而别,有些东西正在悄悄变化,比如曾经最亲密的苏故竟然一无所知。
对面坐着一对母子。女人额头的皱纹深,肤色黝黑,目光沉静黯淡,下巴搁在男孩头顶,望着窗外出神。火车过隧道时,洞顶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映在窗上的面庞,折射着两处光点。母子的年龄看着差距有点大,若不是男孩喊阿妈,旁人会以为是婆孙。
餐车经过,男孩偏头去看,盯着车上的米饭,小声喊女人。
阿妈,阿妈,饿了。
女人回神,掰过男孩的头,说,阿妈给你拿包里的饼。
餐车推走,周围桌上都摆着一两盒盒饭,热气腾腾。女人看着男孩咬下一口饼,余光随着餐车止于被背椅挡住。
谢勰招呼男孩吃零食,轻声询问女人,去哪里。
北京。
稍停一下,又说,谢谢。
嗯?
女人的汉语不标注,听着像叫她的名字。
多聊了几句。女人是四川阿坝的,老公在北京打工,前几天从工地上摔下来,住在ICU,工头让家里人去处理后事。本是老公的二哥陪着去,临行前夜二哥突发阑尾炎,住院手术了。女人带上儿子,捏着车票上了汽车。到CD时,是凌晨两点,最近的一班火车是早上6点,两人在候车室的地上坐了四个小时。冬夜难耐,女人说,坐在那想不通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谢勰问。
男孩把吃了一半的饼包好,放回包里,轻声问,姐姐,可以喝水吗?女人不说话,拉拉男孩的衣领。
当然可以。
谢勰把杯子递给男孩,摸摸男孩头,一时间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