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雨桐的屋里放有一只小鱼缸,鱼缸是空的。有一天,詹雨桐从网吧门前经过,看见门口一个卖金鱼的,一个小鱼缸,半缸水,水里有三条小金鱼,两条红色的,一条黑色的,三条小鱼转着圈游着,每条小鱼都想跳出去,鱼缸的空间太小了,它们试着想跳出去,跳了几次没有成功,她问卖鱼的中年人:“鱼怎么卖的?”
“一个鱼缸三条鱼,不多要,总共15元,不还价,上午都卖16元呢。”
“能养活吗?”詹雨桐有些疑虑地对他讲,“多长时间喂一次料,每次喂多少?”
“一天喂一次,不要多喂,不要让鱼吃得太饱,要让它保持半饥饿状态。”
“15就15吧,我买一盆,三天之内死了,我可要来找你的后账!”
“没问题,你就放心养吧,死了我加倍赔偿!”
詹雨桐把鱼缸放在窗台上,还将一朵塑料莲花放在鱼缸里。阳光晒得鱼懒洋洋的,康永进每次来学画,一进门就先喂鱼,一边喂鱼,一边拿根筷子在鱼缸里拨来拨去。
“老师,快来看,一条鱼死了!”康永进大声喊着。
“把死鱼捞掉,给那剩下的两条鱼换换水,喂些饲料。”詹雨桐答道。
死了的那条,康永进还惦记着,她甚至还能描绘出它的模样:大头,突眼睛,尾巴上有个黑色斑点。
第二天,又死了一条小黑鱼,它横着身子沉到了缸底,躺在吃剩的饲料上面,鱼缸里的水混浊不堪。另一条鱼则慢悠悠地游来游去,游到了死去的小鱼身边,还用嘴顶了几下死鱼的尾巴。似乎嘴里说了几句哀悼的话,恋恋不舍地又游走了。第三天,最后一条鱼死了,康永进将最后的死鱼尸体扔进了废纸篓,废纸篓里有吃剩下的香蕉皮、瓜子皮和用过的餐巾纸,死鱼连同垃圾一快被倒进垃圾箱里,桌子上只剩下了一个空置的精美的鱼缸。
下午,詹雨桐开着车去了趟公园,车停在路边,她在湖边逛了逛。湖里的水量很小,湖中间游着一只小鸭子,鸭子几乎是被风吹着走。岸边有一些石头,石头是从山里拉来堆在湖岸边的,一个穿白色上衣戴眼镜的女孩拿着太阳伞坐在石头上,眼镜后面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几个女孩结伴在湖边散步,一边散步,一边讨论与舞蹈有关的问题,一个姑娘说她会跳华尔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湖边的马路旁种着白杨树和小黄花,湖水不停地用舌头“舔”着湖岸。詹雨桐想起她明天要去参加一个朋友女儿的婚宴,她要买一件衣服,这才离开公园。她把车停在服装城的马路旁,她进了家鞋店,鞋店里有两面墙,一面墙摆着男式皮鞋,另一面墙摆着女式鞋,男式鞋有打五折的,打六折的,女式鞋款式很多,夏天穿带眼的凉皮鞋很舒服,詹雨桐总是怕穿新鞋,新鞋磨脚。出了鞋店,进了服装店,女老板给她推荐了一件蓝色上衣,带花纹的,白色领子,詹雨桐试了试,感觉衣服还行,就买下了,她叫店员把旧衣服装在袋子里,她穿着新衣服,提着旧衣服出了服装店的门。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康永进学画的日子。那天康永进很早就去了詹雨桐的画室,詹雨桐让康永进自己先画一幅花鸟画,她说她要洗个热水澡。她在浴室里洗了老半天,还让康永进把那件挂在阳台上的浴巾递给她,浴室的门开了一个缝,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康永进把浴巾递给她,那只手上还沾着没有冲干净的肥皂泡,康永进红着脸迅速把浴巾递给了詹雨桐。詹雨桐从浴室里出来时,看见康永进画的并不是花鸟画,而是画了一条小溪,他对詹雨桐说,他一听到水声就想画一条河,只因那张纸的长度不够才改为小溪。
“你这孩子真有个性!”詹雨桐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你从不按老师的要求去画,不过你画得很好,只是溪水里少了一些点缀,比如石头啦,鱼啦。”说完还要在康永进的头上拍一下。
“那我现在填上去,”康永进拿起画笔要在上面画,被詹雨桐阻止了。
“填上去就不成为画了,你事先没有设计的东西现在是不能往上画的,如果那样就不是你的作品了。”詹雨桐一边说,一边指点着。
她穿着浴衣坐在康永进的另一边,酥胸半露,康永进看见詹雨桐的胸,心思已经不在画上,脸也红了,他避开詹雨桐的目光,看那幅挂在墙上的《阿拉斯加少女》,詹雨桐让她注意听她讲课。康永进又把刚才画过的那幅画重新画了一遍,小溪里多了几块石头和几条鱼,石头露出水面,小溪从山谷间流出来,鱼儿在溪水中畅快地游着。画完画,詹雨桐要留康永进吃饭,他说不吃了,楼道里传出康永进下楼的脚步声。
康永进走后,詹雨桐煮了几个鸡蛋,拿起一个鸡蛋,轻轻地在桌子上敲了敲,敲破了皮,把敲碎的皮连同完好无损的皮一小块一小块剥掉。柔嫩的蛋清包着蛋黄,真可爱。詹雨桐先掰下一块蛋清沾了调了盐的醋,喂到嘴里,清嫩可口,淡淡的咸味还带着一丝清香,吃完了蛋清,剩下一个完好无损的蛋黄,她拿在手里舍不得吃,它是那么完美。她躺在床上,打开电视机,CCTV正播放着当天的新闻:美韩正在军演,朝鲜则向北方海域发射了一百多枚炮弹,塔利班在巴基斯坦的一个宗教集会地制造了一起汽车炸弹事故,死伤60多个贫民。
“学画要经过艰苦地练习!”这是詹雨桐常常教导康永进的话,但他有几次差点打了退堂鼓,不是康永进对画画不感兴趣,而是他受不了詹雨桐的浪漫情调。她讲课的方式非常特另IJ,她常常把一幅成品画挂在墙上,先让康永进临摹,她什么也不对他讲,等到他画完了,再在他的画里挑毛病,再让她重新画一张。她讲累了的时候会突然躺在床上,又突然翻身起来开窗户,让寒冷的风吹进来。她会把自己正在喝的茶递给康永进,康永进有时也喝上两口,那茶与他父亲喝的是同一种茶——乌龙茶。她虽说是画家,但从不化妆,一副清清爽爽的样子。有时她还会歇斯底地在房间大吼几声,或者放一段勃拉姆斯或舒曼的曲子。
又是一个周末,詹雨桐决定带着康永进到山里写生,他跟她去了,快进山的时候,她要拍几张照片,以青山为背景,拍完照,她让他画山脚下的那座桥,那座桥有两个石拱,石拱下面是碎石和杂草。詹雨桐在桥下捡了几块石头,她对康永进说,她喜欢摸那些石头,摸在石头上的感觉真好:滑滑的、凉飕飕的。詹雨桐把那几块石头放在车的后备箱里,她说石头的冰凉可以消除人内心的狂躁和不安。康永进画出了那座桥的轮廓,一辆汽车越过那座桥,飞一般地开了过去。她拿出她的画架画那条干涸的河,在她的画里,一条干涸的河变成了一条哗哗流淌着水的河,河里的碎石和杂草被水淹没了,一个老人在河边钓鱼。康永进的那座桥也画好了,他拿给她看,她对他的画很满意,康永进又看了看她的画,感到很奇怪,明知桥下没有水,老师怎么画出了水。詹雨桐对康永进说:
“画家要有想象力,虽然看不见,但心里一定要有,你要将自然之万物装在心里,画猫时想到鼠,画鱼时想到水。你看看我的这双手,看似普通,但却有‘三座山’和‘十七条河流’,这些‘河流’纵横交错,形成一张网,攥在我的手心里。”
“老师,”康永进伸出他的手问詹雨桐,“您看看我的手心有几条河几座山?”
“你自己琢磨去,”詹雨桐说,“仔细看,仔细想,你的手心里的河流和山比我的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