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詹雨桐被邀去参加了一次监狱的警示教育,是文化单位的一位朋友邀请他一块去的,这座监狱正好是她丈夫服刑的那座监狱。她把自己裹得很严,她用纱巾将自己的脸蒙住,只露出了眼睛。那天,她去得很早,天气有些阴冷,幸亏她穿得厚,头上围着围巾,监狱外面的那道门打开了,她们排好队等候进入监狱参观,监狱长在他们进入前做了一番讲话。她随着人流进入犯人的宿舍,宿舍里的被褥叠得非常整齐,里面看起来很简陋,却很干净,没有丝毫零乱的样子。接下来是饭厅,饭厅里也像宿舍一样干净整齐,墙上贴着各种规章制度,带队的副监狱长给大家讲解犯人在监狱的生活改造情况。从饭厅里出来,接着去参观犯人干活的车间,那是一个摆有类似纺织设备的大车间,中间有一个过道,两边则摆放着两排机器,犯人们每两人操作着一台机器,他们的头发理得很短。大多数犯人在埋头工作,只有少数犯人盯着参观的人群,他们的眼睛直勾勾地,放射出的光芒却是忧郁的,无可奈何的。她睁大眼睛在寻找着她的丈夫,可他们都穿着同样的囚服,留着同样的发型,机器发出低微的声音,眼看一群人就要穿过这个车间,只有她仍然回头在寻找,他似乎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只是她没有看见而已。
从车间里出来,还要去小礼堂看犯人表演的节目。她随着人群在小礼堂的椅子上坐下,先是几个犯人做自省报告,个个都是声泪倶下,几度哽咽。接下来是犯人表演节目,在舞台灯的照耀下各个显得精神抖擞,在一个小合唱团里,她终于看到了他:那个高颧骨、大眼睛、目光炯炯有神的男人。歌声回荡在空旷的小礼堂里,透露着惭愧,透露着追悔,她们也被这歌声感动着。
从监狱出来的下午,康永进又来学画,她在给他讲解。一个多小时的课程快上完了,她让他先画画,她去洗澡,哗啦哗啦的水声从浴室传来,她让他把阳台上的内衣递给她,他去了阳台,阳台的晾衣绳上晾着很多衣服,他把那件她要的衣服摘下来,卫生间开了一条缝,他将手伸了进去,她把他拽了进去,淋浴器还开着,她抱住他,她吻他,他几乎是在受她的摆布,他们在她那张宽大的床上匆匆行了事,他匆匆出了她的门,她想让他多待会儿,他出门时忘了带他的画架。
康永进走后,詹雨桐心里空荡荡的,简单吃了点,她开了一瓶葡萄酒,慢慢地饮喝了两杯,抱着枕头睡到天黑。负罪感萦绕在心头,这到底算什么:是师生恋?还是乱伦?丈夫离开她后,她和尹继民走在了一起,可尹继民总是出差,他的情人也许不止她一个人,他是不是借口出差去同别的女人幽会,这是很有可能的事。他们每次约见,他都要提到她的画。“那些画画的怎么样啦?”类似的话经常会说好几遍,他也许只是想起了画的时候才想起了她。尹继民长得一点也不帅气,他脸上的斑点比南太平洋的岛屿还多,她到底喜欢他什么呢?也许因为自己空虚寂寞。
半夜里,她从睡梦中惊醒,起了床,她穿着睡衣在阳台上看星星,就在刚才她还梦到了她的丈夫,梦到丈夫出狱了,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正往家里赶,他快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她还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丈夫破门而入,却没有惊动她,他甚至还帮她盖好了被子,她心里害怕极了,她原以为,她丈夫一定会杀了她,再点火烧了她的房子,坐过牢的人的心比坐牢前更狠。一颗流星向东南方向划去,留下另一颗孤星在那里眨巴着眼睛。下了一夜雨,半夜里被雨声惊醒,再也睡不着了,整个夏天没有下过一场雨,昨晚的雨是告别夏天迎来的第一场秋雨,闷热了几个月的人们盼来的一场雨。枕头上没有枕巾,床单上散发出来的汗味还没有消失,一支蚊子咬了詹雨桐的脚丫,藏在窗帘缝里,蚊子借着电灯的光偷偷地窥视着她,她的脚丫留下一个发痒的红斑。
连续两周康永进没来学画,詹雨桐想往他家里打个电话,却又犹豫了。
第一周,康永进在家里待了一整天,他母亲问他怎么没有去学画,他说:“老师今天有事,老师的一个朋友去世了,她要去给朋友送葬,她从家里出发得很早,送完葬,还有一个小型宴会,她让他在家里休息一天。”
第二个周末,他陪女朋友去看了一场电影,在电影院里,光线昏暗,他们接了吻。他们断断续续地看完了那部片子,那部片子演得什么内容,他们根本没有记住。
他终于来了,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她告诉他,他身上好像有什么味道,便催促他去洗个澡。整个上午他都躺在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