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喜宝喂鱼时,詹雨桐坐在塘边,她看见孙喜宝在流泪,知道他在想郑来香,詹雨桐怕他一发愣掉进塘里,就打岔对孙喜宝说:“喜宝,你还记得你童年时的故事吗?再讲给我听听。”孙喜宝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你想听,我就讲给你听,故事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我老家也有个池塘,那个池塘里的水并不是清的,水是黄褐色的,我们几个孩子在里面放鸭子,有时还在里面游泳,水不深,刚好到下巴,游累了可以站在池塘里歇一会,我们什么也没穿。有一次,我看见一个女孩在池塘里游泳,我也下去游了一会,游完泳,我赶着鸭子回家了,我和她游泳的事没敢告诉家里,父亲要知道我游泳,尤其是知道我跟一个女孩游泳,他非打断我的腿不可。以后长到成年,我还时常在梦里梦见和我游泳的那个姑娘,她的眼睛很大,个头不高,却很丰满,肉墩墩的,后来听说她嫁给了一个商人,过上了让人羡慕的好日子。
“我爱鱼喜欢养鱼很大程度也缘于我舅舅,我舅舅自己编织渔网捕鱼,我给他帮过好多忙。我记得有一件工作是把一根尼龙线分成两股,再把分开的尼龙线接上,接的是死结,接完后用两只手拽,拽的尼龙线在手掌上留下好几道印子。一般我们会找来废电瓶,将里面的铅在铁锅里烧成铅块,再用模子切成四公分长的铅条,然后把铅条织在渔网上,我们还要在织好的渔网上抹上一层胶。等到渔网干了,就可以去打鱼了,打鱼的地方主要是盐湖沟、芦苇湖和一条流向黄河的排水沟,那条排水沟的水是褐色的,水流的急,里面有胡子鲶。胡子鲶通常藏在桥下的水里,舅舅一般会穿着黑色的鱼裤,站在水里撒网,一网能拉五六条。胡子鲶很好吃,尤其我外婆烧这种鱼烧得最好。盐湖沟里捞到的是小鱼,鲫鱼最多,到了冬天则要掏冰眼。掏冰眼要很长时间,掏开后用捞网转着圈捞。如果运气好还能捞上几条大家伙。天气冷得要命,连我这个捡鱼的也要戴着棉帽子,穿着棉裤,棉裤是母亲缝的,棉裤里都是新棉花,在疼儿子这一点上,母亲是从不含糊的。舅舅带着我打了无数次鱼,湖边的每一处水洼都留下了我和舅舅的足迹。”
说着说着,詹雨桐看了看孙喜宝转移了注意力,也就放心了。
孙喜宝独自一人照看鱼塘,除了给鱼塘的鱼喂食,还要给詹雨桐鱼缸里的几条鱼喂食。鱼缸里的水有些浑浊了,他给鱼缸换了水,换水时还从里面捞出了一条死鱼,死鱼藏在鱼缸角落的草丛里,鱼鳍已经脱落,鱼身子已经腐烂,剩下的鱼在换了新水的缸里快乐地游着,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他打开詹雨桐卧室的窗户,让风吹进屋里,塘边的房子本来就很潮湿,没有人住的时候更显得阴冷。喂完鱼,他把詹雨桐床上的被子抱到门口的晾衣绳上晾晒,今天是七月七日,被太阳晒过的衣服会给人们带来好运,孙喜宝想着。阳光很好,被子里还有香味,他把被子摊开在绳子上晾晒,心里满足而高兴,是詹雨桐让他暂时忘了失去郑来香的悲痛。这几天,他每天都要将这个房间打扫一遍,把屋里的东西摆摆整齐。第二天打扫时,再把前一天摆好的东西换换位置,他甘愿为詹雨桐做这一切。院子里,儿子手里捧着一个空碗,勺子掉在地上弄脏了。那是孙喜宝刚刚给盛的一碗米饭,孙喜宝见孙斌不好好吃饭,便伸手捡起勺子,在手上抹了抹又给儿子喂饭,孙斌的嘴上还缀着饭粒。郑来香在世时,孩子吃饭都是由郑来香喂,孙斌不肯吃时还要哄着才肯吃。可现在,他又当爹的又当妈,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梦到了郑来香,郑来香还叮嘱孙喜宝把那幅未绣完的《阿拉斯加少女》送给詹雨桐,告诉喜宝转达她对詹雨桐的歉意,她没有把剩下的绣完。孙喜宝做的梦是那样清晰,那样真实,孙喜宝后来发觉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