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所在的这片水域以前是片盐碱地,是古河滩的一部分遗迹,在宋朝,有一个姓赵的将军曾经在这里建有一所住宅,因而得名一赵府滩。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个地方还是一个历史遗迹,想当年将军的宅邸宏伟而气派,四周有卫兵把守,结果被敌人的大军战败,敌军掳走了他的妻妾,放火烧了他的宅院,妻妾们被凌辱后投井自杀,将军的宅院从此变成了废墟。
他的家奴带着十六匹膘肥体壮的马流落到黄河上游的一个村子里,在那里安了家落了户,后来家奴的后代还带着孩子到赵府滩探寻他的祖先曾经待过的将军府邸,可眼前将军的府邸早已荡然无存,四周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盐碱地。府邸留下的瓦砾和青砖早已被村民拉回家砌了墙,府邸的正方形石碑、喂马的石槽、没有被火烧坏的石制品已全都散落在村民的宅院里,留下的只是一个虚拟的历史遗迹。久而久之盐碱地因为不能种植粮食,所以只能开发成鱼塘。
朱海波承包的鱼塘是水产研究所的实验鱼塘,除了养鱼,还搞鱼苗孵化,因为原来的鱼塘技术水平不达标,水质和水温都很难控制,孵化成活率很低,所以鱼苗全靠飞机从南方运来,有了朱海波的实验鱼塘,大大缓解了这个难题。
朱海波和孙喜宝、郑来香完全是雇工和伙计的生活方式,他们的饮食很简单,夏天还能吃些新鲜蔬菜,到了冬天就没有新鲜蔬菜可吃了。他们买来两个缸:一个大缸,一个小缸。大缸里腌的是大白菜,将白菜剥了皮,切成两半,先在缸底放一层,撒上盐,再放一层菜。就这样放一层菜撒一次盐,等白菜漫过缸沿,再把石头压到白菜上面,过一段时间白菜就会陷下去,再往缸里加。在小缸里腌制各种小菜:洋姜、四季豆、芹菜、辣椒、韭菜、胡萝卜等。他们的早餐是黄豆稀饭、咸菜,午餐是米饭或者面条,炒咸白菜,有时也能吃上酸菜炖鲤鱼。
鱼塘周围农舍也有了新的变化,砖瓦房用的是普通的红砖,建好后在前墙上贴上白色的瓷砖。有的也建房顶挂瓦的房子,在房顶上挂上橘红色的瓦,遇上下大雨房子也不会漏雨。有的农民在城里也有产业,他们像十九世纪的欧洲中产阶级,在城里挣钱,住在乡下。
詹雨桐要在鱼塘住些日子,鱼塘周围有的是风景,她可以画鱼塘上空飞的白鹭、野鸭子,也能画鱼塘周围的芦苇和绿色芦苇丛里住着的鹌鹑、旱獭、青蛙,当然还有鱼塘周围插秧的农民……
初到鱼塘的那几天,詹雨桐一直享受着大自然给她带来的惬意。一天,詹雨桐顺着小路把车开到河边,看见河边有一个废弃的旧船。那艘船很大,足足可容纳二三十人,船停在一个废弃的古渡口上,自从河面上有了桥,那个渡口就不用船了,船也废弃在那里了。由于很久没有下水了,船舱底部已经有了裂缝,或者说,这艘船根本不能再下水了,它早在十年前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现在只作为在河边放牧牧人的一个临时的栖息地而存在。它静静地卧在河岸边,看着河水哗哗地流着,船与河岸之间有一个长满杂草的斜坡。小鸟站在船沿上用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木船周围的河岸边歪歪斜斜地长着几棵柳树,一颗柳树向水面倾斜,几乎就要与河面平行,鸟的羽毛沾在树枝上,黑色的树皮上还有鸟的粪便。另外还有一些漂浮物挂在树枝上,河水挟带着泥沙缓缓地向北流去。古船的船身上还有孩子们刻的字,孩子们用刀把他们的名字刻在船体上,表示他们曾经在这里玩过。她看着那条船,想象着它曾经作为一条渡船如何淌过湍急的河水将船上的人运到对岸,或许有背着褡裢的生意人,到河对岸采集干草的婆姨媳妇,在女儿家住了半个月的头发苍白的老人,刚刚从集市上买来三只羊的羊肉贩子,去外婆家吃米糕的几个少年。
第二天,她带着画架将那艘废弃的古船画了下来,她画得很投入,那幅画她整整画了一天,画完后,才发现画里多了一轮河对岸冉冉升起的太阳,岸边的几颗小树也被她画进了画里。
当她返回鱼塘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把车开到鱼塘停下,朱海波早早地等在了门口,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一整天没回来,她的手机也没带,她似乎是怕被打扰,所以故意将手机扔在家里的。
朱海波的屋里摆着一个大鱼缸,桌子上放着几本书:《池塘养鱼》《淡水生物学》《鱼类学》和一本翻开扣着的《鱼病防治》。她拿起那本《鱼类学》随手翻着,她拉开桌子右边的一个抽屉,里面有一个作废的公章、两个刻有朱海波名字的私章、充电器、几个打火机、眼药水、装在盒子里的扑克牌等,写字台上放着一台旧电脑,一个青花瓷茶壶,半瓶矿泉水和一个蓝底白花的丝巾。书柜的顶上是一个旧的摩托车头盔,一个空的礼品盒和一个用坏了的电脑打印机。单人床上放着两条被子:一条是淡红色的,一条是淡黄色底红花图案的。窗台上还放着一个旧相册,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潮湿的气味。
詹雨桐是学画的,丈夫是学财会的,外公是铁道员,而儿子却喜欢上了水产养殖。这个孩子的兴趣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一定是随了他爷爷,他爷爷就喜欢鱼,喜欢钓鱼,喜欢收藏钓鱼的工具。他爷爷生前收藏的鱼竿有一百多副,加上其他的钓鱼工具足够开一个渔具专卖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