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水产研究所鱼塘的路有一条新路,还有一条旧路,詹雨桐走的是那条旧路,越老的路离目的地越近。中巴车站设在一个酒店门口,那个酒店刚刚装修完,门口散落着装修剩下的边角料,还有水泥、砂子。詹雨桐把画架和行李搬上车,在最后一排找到一个座位,座位烂了个口子,像是被小孩用刀子划过了,里面的海绵露出来了,她坐在这样破的座位上还真有点不自在,屁股下面像是有虫子在蠕动。车子出发了,并没有坐满,这趟车是按时间发车的,五分钟一趟,那条路并没有列在市政规划范围内,每当下雨,路上的积水排不出去,泥水越积越多,车走起来颠颠簸簸。车在水坑里颠了一下停住了,前面街口的红灯亮了。马路对面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广场上有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很像悉尼歌剧院,周围被鲜花和野草簇拥着,花在微风吹拂下鲜艳而夺目。再往前走就看见正在拆迁的民房,只拆了一半,周围熙熙攘攘,原来是一个农民躺在挖掘机下面准备以死相抗。过了广场,往前走大约一公里的路程,就看见很多人三五成群地站在路边,看样子是附近的民工,路边停了一辆皮卡,从车里下来一个穿西装的包工头,看样子是要雇人。
司机说每天早上这个十字路口都堵车,民工把那个路口围得水泄不通。一个大型拖挂车将整条十来米长的车厢斜横在十字路口,后面的车辆一个也过不去。司机说,瞧,都堵了一个小时了。司机们在不停地打着喇叭,谩骂声喇叭声混成了一团。都快十二点了,才来了两个警察,他们指挥车辆向左边的路口分散。车开始动了,主干道通了,面包车缓缓向前移动。
车继续往前开,路两边的荒地已经被挖成景观水道,景观水道从立交桥下穿过,成为高速公路西侧一道亮丽的风景。过立交桥时,面包车颠簸了几下,路上散落着从石料车上掉下来的石块。路两边由远而近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农家蔬菜温棚,塑料薄膜下面是茁壮成长的蔬菜:黄瓜、西红柿、茄子。拱形的大门上还贴着广告语:丰收的摇篮,绿色的希望。由南向北是一条渠,渠的两侧正在修一座公园,渠的一侧已经修成了一个汉白玉长廊。工人们正在用切割机切割人造大理石,白色的粉磨沿着切口飞向空气里,发出“嗞嗞”的声音。
过了小镇,就看见马路两边可供休闲娱乐的农庄,一个比一个气派,一个比一个规模大。听说那些农庄早先是养牛场,养殖业不景气时才改成农庄的。有的农庄里还有鱼塘,可供垂钓,靠路边的农庄里还有烤全羊和烤鹿肉。
詹雨桐的儿子朱海波上的是水产大学,学的专业是淡水养鱼,毕业后分配到水产研究所工作,他辞职后承包了水产研究所的一百多亩鱼塘。他雇了一对山区来的打工小两口给他喂鱼。鱼塘的设备全都是新的,还有一部分是水产研究所提供的。朱海波每天按照比例配好饲料,两口子只要按朱海波的配方喂鱼就行,由于朱海波懂技术,再加上小两口的帮衬,因此他们鱼的产量是养殖户中最高的。那男的叫孙喜宝,女的叫郑来香,朱海波称他们为喜宝和来香。他俩刚来时住在饲料房里,饲料房里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朱海波又在饲料房旁边又建了两间房供他们住,孙喜宝和郑来香还带着一个孩子,顽皮的很,由于还不到上学的年龄,整天在鱼塘周围跟一条名叫汉斯菲尔德的黑狗玩耍。汉斯菲尔德本来在水产研究所的仓库看门,因为朱海波经营鱼塘,汉斯菲尔德就跟着他来到鱼塘,汉斯菲尔德是朱海波给起的。
不知不觉,詹雨桐到了鱼塘,乡下的空气真好,真新鲜。吃过晚饭,詹雨桐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了吸混有草香味以及泥土味的空气,那样舒适,她想把那副《阿拉斯加少女》挂在墙上,孙喜宝找来了锤子、钉子帮她挂上了。温柔的夜,静静地夜,连一个短暂的梦都没有做过,詹雨桐抱着太阳晒过的被子一直睡到了天亮。詹雨桐白天在院里的菜地里捉蜻蜓,逗孙喜宝的孩子玩,在树荫下看书喝茶,她还能吃到郑来香烧的拿手菜一清炖鲫鱼。郑来香一刀劈开了个大西瓜,詹雨桐用银色的调羹把瓜瓤送进饥饿的胃里,瓜瓤来不及被主人嚼一下,就沿着食道迅速奔跑到胃里。最重要的是离开了一拨人:离开了逍遥的康天龙,离开了困扰她的康永进,离开了像幽灵一样时隐时现的尹继民,离开了蒙面女人的纠缠。儿子现在是渔场的老板,她要守着他,帮他照顾鱼塘,把她在城里的生活重心转移到乡下去。鱼塘周围是绿油油的庄稼,有水稻、玉米。那些在改良土地上种植的小麦、油菜、西红柿、茄子、梅豆、黄瓜、蚕豆这些都是孙喜宝和郑来香自己栽种的。水产研究所已经把全部实验鱼塘交给朱海波去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