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云横空,月晦星稀。黑魆魆的丘壑坡林里,近处,鸱鸮掠空凄厉嘶鸣!远处,饿狼望月“嗷——嗷——”长嗥!
这时,王昭合失心疯一样的披头散发,跌爬滚打在丘壑坡林中,拼命逃亡,逃亡,逃亡······她涕泪肆流哭望天涯,慌不择路只顾向前逃命,逃命,逃命······不为自己的一息残生,誓为惨死的满门冤魂报仇雪恨!
黑夜过去黎明来了,却带来了一天凶云怒涌,霹雳闪电,继而暴风骤雨“哗哗啦啦”漫山遍野倾泻下来!王昭儿夜以继日的在暴风雨跌爬滚打,拼命逃亡,逃亡······她只要一息尚存,就要一直逃去天子皇都,逃去那神圣庄严的天子门前告御状,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为她满门惨死的冤魂向燕王索命!
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天阴了,又下雨了···整整一个多月里,她吃野菜,喝山泉,睡山洞···她穿城过镇,沿途乞讨,沦为了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小乞丐······她一定要保住这条复仇的命,她王家满门都成了冤魂,只剩下她这一条小命还活着,她要是死在了复仇的途中,她王家满门可真就成了冤魂啊!
秋令肃杀,漫天遍野飞扬着纷纷落叶的时候,王昭合终于逃来了到这万国京都,天子皇城的京师,她一个弱女子身负血海冤仇,吃尽了千辛万苦,怀抱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顽强意志与毅力,爬山涉水沿途乞讨,终于来到了这神圣庄严的天子门前!
然而,
她满怀希望,满怀敬畏的匍伏在神圣庄严的天子门前,嚎啕大哭的诉冤时,却吃了闭门羹!
杜鹃啼血,哀哀欲绝!她匍匐在天子门前,嚎啕大哭,哀哀鸣冤了三天三夜,直哭得天昏地暗,昏昏欲绝,死去活来,活来了又死去。然而,却被把守宫门的郎卫当成了疯子,一次次的拖去远处,丢弃一旁!直到她耗尽了最后一息气力,最后一丝神智,昏死在一旁醒不过来了,守门郎卫这才像打扫垃圾一样,将她丢上牛车,准备拉去城外的乱葬岗喂野狗。
正这时,从皇宫里走出来一位十七岁的青年,他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锦衣,脸庞清瘦神情抑郁,一双浓黑的眉毛下,两只眼睛里时常闪烁着惴惴不安的神光。他快步走去牛车前,眼神阴郁的望视着牛车问:“她怎么就死在宫门口了?”
宫门司马张猛瞥望他一眼,淡漠的说:“皇曾孙,一个失心疯的乞丐有什么好问了?”说着,喝命车夫赶快拉出城去。
车夫慌忙答应一声,刚要赶车走时,刘病已急忙说:“且慢,这人好像还活着!”
张猛漠然的看望车上一眼,果见“死尸”还未死透,手指又在瑟瑟的抖动了,他不禁厌烦的推开刘病已说:“去去去,别没事找事了!”说着,喝命车夫赶快拉走,别在天子门前惹是非了。
刘病已被王猛推得脚步踉跄了一下,心中虽然羞怒,却不敢呵斥他,便疾步上前爬上牛车,抱起将死的“乞丐”下车,就要去皇宫找御医抢救!
“皇曾孙你疯了,竟敢抱着死乞丐进皇宫?”张猛吓得一把拉住他呵斥。
“这人还有救,乞丐的命也是人命呀!”刘病已情急的喊说,“你快放手让我进宫!”
张猛登时哭笑不得的喊叫:“刘病已,你还真拿你当皇曾孙呀?这可是大内皇宫,不是市井医馆,你拿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我王猛可不想为你陪葬啊!”
刘病已这才醒悟了,慌忙转身抱着“乞丐”向街市医馆奔去了!
“真是个傻得可怜的蠢货,自己住在宫里连奴才都不如,还拿皇宫当他自个的家了!”张猛不禁脑笑的骂,这才转身回到宫门口当值去了。
大街市上繁荣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们无论贵贱,没有人不认识皇曾孙刘病已的,然而无论贵贱的人们,却都躲避刘病已如同“邪崇灾星”,唯恐沾染了他身上的鬼霉晦气。这时,人们见他抱着一个“死乞丐”横冲直撞的跑过来,吓得都纷纷退避三舍的为他让路!
刘病已抱着王昭合,一路急奔过大街市上,穿越一条胡同来到尚冠里一家医馆,慌忙喊叫:“王爷爷快来救人!”
老郎中王济仁原是皇宫里的御医。巫蛊之乱时,早已养病在府的前丞相王庆,被巫蛊之案牵连,满门抄斩,王济人身为王庆的远房堂弟,也被赶出了皇宫贬为庶民,如今在尚冠里开了一家医馆为生。暴室啬夫许广汉住在尚冠里,刘病已曾经陪着张媚儿,来尚冠里找过许平君去郊游,就认识了老郎中王济仁。刘病已是个人人贱弃远避的“邪崇灾星”,满长安城没人愿意与他打交道,所以他只有抱着王昭合跑来到了王济仁的医馆求救。
王济仁是位忠厚长者,当年也常常去太子刘据府看病,对太子刘据印象不错,如今流落市井行医,就对刘病已这个太子遗孤有了怜惜之情。他这时见刘病已抱着一个将死的乞丐来就医,就慌忙丢下别的病人,先给刘病已的病人珍视一回,皱眉问:“怎么虚弱成这样了?”说着,忙抓了药,让药童月牙去煎药,又安慰刘病已说,只要这孩子能醒过来,就没性命之忧了。
刘病已这才放心了一些,见医馆里病人多,王济认和月牙忙不过来,他就亲自去给王昭合煎好药,又拿药来给王昭合服用,见她牙关紧咬喂不进去,就忙喊月牙拿来牙签,撬开王昭合的嘴巴给她灌。
这时,王济仁忙活完了别的病人走过来,就慈祥的笑说:“皇曾孙真是宅心仁厚,对一个乞丐也这样热心了。”
“乞丐的命也是命,一到冬天乞丐就有饿死冻死的,只是这个乞丐太不懂事了,讨饭竟然讨去了皇宫门口,还昏死在那里了。我见宫门司马王猛让牛车拉她去城外,这才抱她来王爷爷这里救治了。”刘病已郁郁不乐的说。
“她去皇宫讨饭,怎么会有这样的乞丐了?”王济仁失笑的问。
“她大约在别的地方讨不到吃的,饿极了才去了皇宫门口吧?”刘病已勉强苦笑的说,忍不住又说,“皇宫里有常常被打死的人抬出来,外面却有这么多饿死的人了。”
王济仁忙拉他坐下休息,就不禁摇头叹息说:“你真是个仁德的好孩子,可惜上天愧对了你啊!”说着,忍不住潮湿了眼眶。
刘病已凄然的望了王济仁一眼,低下头一时间沉默不语了。
这时,月牙拿来一碗温热的剩饭给王昭儿吃,王济仁忙说:“等她醒来了再吃,这样喂她吃进去不好。”
刘病已这才起身说:“爷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这些钱给她做药费吧!”说着,摸出一两银子给王济仁。
王济仁慌忙推辞说:“你快拿着吧,听说御府一个月才给你五两银子的零花钱,可真是苦了你么!”
“没事没事,爷爷你拿着吧,就让她这几天好好在你这里养病!”刘病已强出笑脸说,“我吃住都在皇宫里,不需要什么零花钱的。”说着,将银子放在柜台上,告辞一声转身急急的走了。
“皇曾孙慢走!”王济仁忙拿起银子要还给他,却见他头也不回的跑去了大街上,他只好收下了银子,掌不住又摇头叹息的说,“真是个仁德苦命的孩子,但愿上天有眼,能让这孩子一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吧!”
这时,王昭合就徐徐的睁开了一双浮肿充血的眼眸,苏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