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是之不由气结,心说你是真把我当罪犯了?
正在此时,女孩几步窜到车窗前,敲敲窗户。
子是之有意不管不顾,一脚油门撒丫子跑了。但看这女孩敢狂奔楼下当街拦车,是个野性的主,若是车开出去一个不小心撂倒了她,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她还是记者。
子是之放下车窗。
“子先生,我是市电视台记者房政,方便让我采访一下么?”女孩听见身后脚步声,知道摄像他们跟上来了,胆气更足。
“不方便!”子是之说:“有你这样做记者的么?大清早堵人家门,小心我向你领导举报你。”
女孩不知是大风大浪经历多了,还是脸皮奇厚,当没听见他说话,自顾自问:“我们都知道昨天的事,请问您有什么打算?”
子是之说:“我能有什么打算?拖欠员工工资是我不对,但我这也没办法啊。公司是真的没钱啦。”他突然发现房政身后摄影机冒着红光,连忙挥手让摄像把机器关了。
房政连忙让摄像关机,免得刺激他,又问子是之:“那公司预计什么时候还清员工工资呢?”
子是之听得冷笑:“实话告诉你,就算把工作室资产变卖了,把我个人所有资产变卖了,也还有近一半的窟窿。你说什么时候?就连我也不知道啊。”
他见这番折腾已经快八点了,路途不短,又有堵车,能不能九点到金豪还带两说呢,可不能再耽误。见房政还要问什么,他连忙摆手:“好了,我还有事,就说到这儿哈。”说着脚踩油门,扬长而去了。
见车子拐过前面一幢楼,房政打身上摸出一纽扣状的东西来,是隐藏摄像机:“素材到手,接下来咱们去律师事务所,走。”
一路走走停停,来到金豪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五十五了。车停在门口,有门童引他进门,又有侍者将他车开到停车场。他不敢停留,一路小跑来到电梯,见一个正上去,一个正下来。
不知怎地,之前只觉得这是某个有钱人的恶作剧,或者是传销组织的阴谋,可现在眼见着就要晚点,却仍止不住地紧张,好像这是个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工作似的。
叮的一声,电梯打开。没等里面人出来,他先挤了进去。这样没素质,引得天梯里其他人频频侧目。等人都走下来,他也不管外面还有没有人,摁了楼层,关了电梯,再看表时已经临近九点了。
偏在此时这么寸,天梯迟迟不走,子是之正纳闷呢,就见天梯重新打开,走进来一外国人。这么一耽误,又半分钟过去了。
好在会议室离电梯不远,他心说:兴许还不晚点。他又想着,兴许这面试没这么严格,晚上一两分钟的没关系?但不知怎么的,心中还是焦虑,定不下神来。
“你也是参加十八层的面试的?”这时候,一边的外国人问。
他这才细细打量下外国人。立体的五官、幽深的眼神,一丝不苟的穿着,整理的丝丝分明的头发,比他高了近一个头的个头、还有温文尔雅的气质、优雅绅士的谈吐……
这是个完美男人,注定被广大女同胞当做茶余饭后夜深人静时候的意淫对象。
子是之再看自己。上身白衬衣,下身大裤衩,因为是被女记者赶出来的,头发散乱。这几天因为清理破产倒闭和员工工资的事儿,压力很大,眼周围浓浓的一溜黑眼圈。
两厢一对比,浓浓地挫败感。
他看这外国人不顺眼,挑着眉毛撇着嘴:“是啊。我这本来不想来的。我开了家公司,平常忙得跟什么似的。这不今儿正好顺路,就来看看。”
那外国人肃然起敬:“原来是企业家。我叫乔治·艾德,京师大学堂的在读研究生,本来想着趁着暑假时候游历华夏,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家的招聘广告发到我的邮箱里,就过来看看。”
京师大学堂是全国一等一的学府。子是之呵呵一笑,心底遭受一万点暴击。
说话间来到十八层,出了电梯左拐没多久便到了会议室。会议室大门紧闭,侧耳倾听,听不见里面的说话声。
子是之有些忐忑,转头看乔治,见他也在咽口水,显然也很紧张。子是之整整衣服,顺势让自己放松一下,而后敲门。
门应声开了条缝。透过那缝,一道白色的光如同流水一般溢出来。
这样玄幻灵异的事情,听得挺带感,切身经历的话只觉得浑身冒凉气。他哪还想着其他,大喊一声“跑!”回头就要朝电梯跑。但回头一看,哪有什么电梯过道,是一面白森森的墙!
这等超自然现象,把个乔治唬得脸色煞白,不停地在胸口画十字,口称圣母玛利亚。
子是之却明白,无论背后这人是人是鬼,显然是要他们朝前走,不许回头。虽说他们此来就是为了进这房间的,可自愿和逼迫毕竟是两码事。他现在心里极度的害怕和不爽。
“我入你娘的!”他一脚把门踹开。门相当不结实,一下子飞了出去,露出里面的会议室来。这会议室与平常的没什么两样,可有身后白森森的一堵墙,谁敢说这会议室普通?
乔治这时候也镇定下来,口中虽还说着圣母玛利亚,终归不在胸前画十字了。
“进去么?”他问。
“进!”子是之说:“都这时候了想撤也没辙。”他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乔治:“你打架怎么样?”
乔治说:“我是拳击社的。”
那就是很好了。子是之再次呵呵。子是之眼神示意进去。乔治心领神会。两人同时迈步,走进会议室。
前一刻是看起来正常无比的会议室,后一刻就变成了浩渺宇宙。在他们的脚下,是水蓝色的地球。在他们左手边是一团耀眼的光球,那是太阳。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一片黑暗,和黑暗中镶嵌的星星点点。
一个人站在草原上,面对广阔无垠的蓝天大地,会有渺小之感。而当一个人站在星空宇宙中,以一己之身面对整个宇宙——
子是之浑身战栗。
这不是害怕。却是超脱了害怕的更深的恐惧。他想起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想起一个词“蝼蚁”。他觉得自己不是蝼蚁,是尘埃,是分子,是一点都不值当的存在。
他抱着头,闭着眼,不敢再看,甚至不敢呼吸。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身处宇宙中他们竟没有被撕碎。
突然觉得身子一沉,子是之心有所感,抬头睁眼看去,见还是那个会议室。会议室的门也没有被他踢碎。门外面也没有那堵墙。一切恍惚是幻觉。
只是在他面前,多了个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上去就像大多数公司的人事部经理一样。可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
这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