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是之瞧了几遍,不由啧啧称奇,心说这人也真下功夫,一个电子邀请函漂亮不说,弄得跟真的似的。
他想着7月18号也就是明天。要是到时候没什么事,不如就去看看。若是假的,传销什么的,找个机会出来。若是真的,今后就有着落了。要是到时候有事就不去了。
正想着,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咣咣咣砸门。子是之连忙跑去看,见有十个人的样子,打了条幅,白底黑字写着“无良老板拖欠一年工资”之类的。又有人站在对面楼上,一副要跳下来的架势。
这些人他认识,是工作室之前的员工。因为资金周转不开,他有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本想着再拖上些时候,等有了钱再说,谁知道他们突然玩这一出。
大家之前彼此都很熟悉,关系也还不错。子是之在一旁难以理解,好好商量不好么,干嘛要闹到这个份儿上。
他问:“为什么这样做,这样大家都下不了台,脸上都不好看。”
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来。子是之瞧见了,是保洁阿姨。
她说:“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已经有将近一年没给我们发工资了。眼看着公司倒闭,眼看着你也没发工资的意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不能眼看着你跑路,卷走大家伙血汗钱。今天非得把工资发下来不可。”
子是之说:“不是我不想给你们发工资,是我真没钱阿。就是我自己,也还不知道明天的饭辙怎么办呢。”
众人哪里相信?在他们看来,瘦死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倒闭了,老板也该有个百八十万。就算没现钱,那些桌椅板凳什么的,卖了也能换钱。
这样想着,众人就要往里挤。
这哪行?里面的东西都是公司的财产,还指望着他们回本呢。见群情汹汹,子是之连忙关了门,不敢放他们进来。
过不一会儿功夫,警车来了,从车上下来两片警。一个四五十岁的样子,一个小年轻。他们倒没接到什么报警,只是例行巡逻的时候,见这里聚集了好些人,怕有什么事故,就来看看。
一见这又是打横幅又是跳楼的,一副双方对峙的样子,他们不敢怠慢,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大事。年轻的脑门稀出一层细密汗珠。年长的倒稳得住,简单闹明白了事情原委,一边劝员工说要冷静行事不能冲动;一边又对子是之说,拿出一点钱来分发下去,好平息众怒。
子是之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要是想让我拿钱,除非把我宰了。”
老警察都奔五十岁的人了,做片警也有小三十年,什么混人没见过。听子是之这么说,他拍拍他肩膀说:“你这说什么浑话呢。就是你没钱,难不成还要杀了你?可你也看见了,现在群情激奋,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有人跳楼自杀了,这事情可就闹大了。你就算是没大钱,小钱总该有吧,多多少少也要给他们一些,安抚下情绪。”
子是之听了也觉得有理,回去把账面上仅有的两万块钱拿出来,分发下去。
但那些员工并不领情。两万块钱分在每个人头顶上连1000都不到。他们的工资,可是每人每月三四千块钱,加之近一年,少说也有四五万。1000块钱算什么事,连零头都不够。
子是之看得有些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而看向老警官。老警官知道这种事难有个各方都满意的法子,但要只是应应急,到也不困难。
眼睛一转,他便有了策略,冲子是之说:“得委屈你一下,跟我去警局住上一晚。”
子是之先是有些不高兴,这是把他当罪犯了?还让他去派出所住着去。转而又看见那一张张愤怒的脸,他才清醒过来,知道这是仅有办法。他在这儿还不被生撕活剥了?又或者真出了事,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点点头,坐上警车走了。子是之走了,员工的情绪也安稳下来。老警官趁机出面安抚,说一定会秉公执法,早日追回大家伙的工资。人群才渐渐散开了。
天黑下来后,子是之从派出所出来,不时对对方尽说些感谢的话。现在想想,今天真是好险。若是没有那老警员出手,真不知道该怎么脱身。
但这也不能长久。老警察说:“还得赶快给人家工资才行。这事即便到法院上说,你也不占理。”
子是之点头应是,心里却暗暗发苦。一人四五万,二十个员工就是一百万上下。让他上哪找这一百万去?
子是之前吃了泡面,一晚上难以入眠。好不容易快睡着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范明来的电话。
范明是他大学时候哥们儿,同他一起创办工作室。后来工作室越来越不景气,他就走了。他是最早走的一个。那时候大家伙还说忘恩负义,现在看来实在是非常明智。
自从散伙之后,他就没再跟范明联系过。今天突然来电话,不知咋的,他有些心惊肉跳。接通电话还不等问明缘由,范明那边就问:“你工作室是不是出事了?”
子是之不想让人看出他的狼狈,尤其是范明,便说:“哪有什么事?我这好好的。”
范明说:“你还想糊弄人呢!是不是都倒闭了,还发不出工资?”
子是之觉得他肯定是在幸灾乐祸。绝不能如他的愿,强自冷笑说:“那还真让你失望了。我的工作干得好好的,事业更是蒸蒸日上,正打算扩大业务规模了。我看你不如回来得了。”
“还在跟我装!”范明听了大怒:“实话告诉你,自从散伙之后,我就在电视台找了份工作。今儿下午,有人打热线过来,说你欠了他们近一年的工资,一人四五万一共20个人,总共有100万出头。还商量着若是你不还钱,他们就集体上诉,把这事闹大,让你身败名裂。台领导很重视,打算明天就派记者前去查访,弄出个专题出来。咱虽然散伙了,但毕竟是兄弟。这事非同小可,弄不好就要进去。我这刚听说这事儿,就给你打电话。你居然还遮遮掩掩!”
“什么!”子是之吓得魂飞魄散,仅有的一点睡意也没了:“你说的是真的?!”虽是这么问他,他心中却知道这肯定是真的。一定是今中午的时候闹了一出不满意,他们又给电视台打电话。
他本想着这些人得了钱,就该消停一会儿了。可是现在看来一点儿都不消停。去电视台曝光也好,去跳楼逼迫也好,哪怕是去法院,就算是判决下来了,他也变不出100万出来。
可这年头,稳定压倒一切,要是真搞出人命来,不死也要掉层皮。可这一切都要钱,现在他连吃饭都有问题,出门都是乘公交车。他是真没辙了。这可怎么办?
子是之想着,既然范明打电话给他,那定然是有办法的。尽管可能微乎其微,但死马当活马医,他只抱着一点点希望。
“倒是有个法子。”没想到,范明真有法子:“可以找借贷公司。”
借贷公司换个说法就是放高利贷的。虽说利息高,但是不用什么抵押,而且钱也很可观。似乎是个法子。但子是之有些犹豫。借贷公司听着挺好,放钱又多又快还不用什么抵押,但这就像一个美味的陷阱,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高昂的利息,会吃尽你每一根骨头。别想着逃走,每一个公司,都有难以想象的力量和手段。
子是之犹豫说,考虑一会儿。之后也没说什么就挂断了。一夜难以入眠,眼见着天光渐渐放亮,子是之抬头一看才4点多钟。左右睡不着,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索性打开电脑,查一下借贷公司的信息。
突然瞥见万界商会的邮件,随手打开,那张精美的电子邀请函呈现在电脑屏幕上。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万界商会是某个中二少年的恶作剧也好,是真实存在的超自然组织也好,或是某个传销窝点陷阱也好,对他来说都已没太大区别。
如今已经是在最底层,再差能差到哪去?而若真是像什么小说情节让他进了某个神秘组织,从而时来运转那就是天大的好运。
“今天上午9点金豪国际大酒店18层。”他默默记下。耳听见外面有人声,抬表1看,已经是5点多钟。子是之出门跑步洗漱吃早饭,回来时已经是7点半。算算路程,这时候走正合适。
刚要走,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嚣。趴窗户上一看,见下面开来一辆电视台的采访车。车停在楼下,从车中下来一个记者,一个摄像还有昨天那位保洁阿姨。这是冲他来了。
子是之,连忙出门,在电梯口等着。心里默算着时间,眼见一个电梯上来,料想就是他们一行人,连忙按了下行。但另外一个电梯是在顶楼,要下来还有好一会功夫。等到电梯下来,另一个早已经到了。
子是之决定跑楼梯。一边心里估算着他们到哪里,一边想着怎么绕过楼下采访车,不让他们发现。
突然听到手机响起来了,接着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忍不住骂娘,手机忘关机了,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他索性将sim卡拔出来揣兜里,一路飞奔到楼下。人站在角落,透过墙缝看见车里的司机,正仔细打量着门里,生怕她跑了。
他不由得腹诽,心说:至于吗,怎么跟围捕犯人似的。
耳听见楼道里脚步声渐近,子是之知道不能再耽搁,趁着司机一失神的功夫,他撒丫子跑了出去,一路来到停车场。
油钱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他已经很久没开车了。但现在为了躲麻烦,他打算开车出去。车子刚发动起来,还没踩油门,就看见一女孩,一手扶着前车保险杠一手捂着胸口弯着腰呼呼喘气。
喘了半天,她才抬起头来威风凛凛地说一句:“这下你可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