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问文中雄奇之道。雄奇以行气为上,造句次之,选字又次之。然未有字不古雅而句能古雅,句不古雅而气能古雅者;亦未有字不雄奇而旬能雄奇,句不雄奇而气能雄奇者。是文章之雄奇,其精处在行气,其粗处全在造句选字也。余好古人雄奇之文,以昌黎为第一,扬子云次之。二公之行气,本之天授。至于人事之精能,昌黎则造句之工夫居多,子云则选字之工夫居多。
尔问叙事志传之文难于行气,是殊不然。如昌黎《曹成王碑》、《韩许公碑》,固属千奇万变,不可方物,即卢夫人之铭、女孥之志,寥寥短篇,亦复雄奇崛强。尔试将此四篇熟看,则知二大二小,各极其妙矣。
尔所作《雪赋》,词意颇古雅,惟气势不鬯,对仗不工。两汉不尚对仗,潘、陆则对矣,江、鲍、庾、徐则工对矣。尔宜从对仗上用工夫。此嘱!
【译文】
你问到怎样才能让文章雄伟、瑰奇的方法,我现在就跟你说说吧。文章要雄伟、瑰奇,最重要的是要造成气势,其次才是造句行文,再次才是选字遣词。但是,没有字词不古朴雅致而句子能古朴雅致,句子不古朴雅致而文气能古朴雅致的;同样,也没有字词不雄伟瑰奇而句子能雄伟瑰奇,句子不雄伟瑰奇而气势能雄伟瑰奇的。这样看来,文章的雄伟瑰奇,它的精到之处在于造成气势,而它的粗略之处却全在造句遣词了。我喜爱古人雄伟瑰奇的文章,以韩愈为第一,扬雄的次之。他们二人的气势造成来源于天然授予。至于他们自己人为的精到技巧,韩愈则全在造句行文上下的功夫多一些,而扬雄则在选字遣词上下的功夫多一些。
你谈到叙事的志文传记难于造成气势,实际完全不是这样。例如韩愈的《曹成王碑》、《韩许公碑》,固然是属于千奇万变,恣肆不羁的,即便是卢夫人的铭文,女孥的志文,寥寥几句的短篇,也是雄伟瑰奇、挺拔而劲健的。你试将这四篇文章熟读熟看,就会发现两篇长文章与两篇短文章,都各有其绝妙之处。
你所写的《雪赋》,词句的意蕴很是古朴典雅,只是气势不流畅,对仗也不工整。赋体文,两汉不注重对仗,而潘岳、陆机就讲究对仗了,到了江淹、鲍照、庾信、徐陵手里就更讲求工整的对仗了。你应从对仗上下工夫。此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