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六日,李自成开始着手国事,按照当初和前太子朱慈烺的跪地,将朱由检移至太庙,李自成赦朱慈烺无罪,改封宋王。
山海关大营内,吴三喜狼狈的坐在吴三桂下方的椅子上,衣冠不整,身上处处伤疤,样子极是狼狈,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恨之意。
“叔父知道京城有变,让我赶紧回来找你报信,前去支援,还没出广宁门,就看到了李贼大军在攻打城门,连忙折回,等李贼攻破广宁门之后,我便偷偷溜了出来,却被刘宗敏手下的销卫军抓住,非要我拿出三千两银子才肯作罢,我实在拿不出来,就被他一直迫害,知道昨日才把我从牢里放出来。”
“芸析和我父亲他们呢?怎样了?”吴三桂沉声道,他现在不想听吴三喜说这些废话,他只想知道吴襄和芸析的下落,他们是否还算安全。
“叔父的话,我从牢里出来就往这边赶过来了,还不知道叔父的情况,不过应该不太好过,听说刘宗敏旗下大军正在四处追捕,朝中重臣,另外还搞了个官员助饷的东西凡是在京城八品以上的官员都要交钱,捎着千两,多则十万百万两,若是交不出来,就会受到刘宗敏的刑法拷问,直到拿出银两为止。”
“至于圆圆姑娘,前两日宫城里宣扬得满天飞的便是李自成封妃,那宫女的名字叫做窦美仪,但我查证后才发现,那窦美仪就是当日刘宗敏掳去的陈圆圆,圆圆姑娘现在已经是贵妃了。”
吴三桂神色狰狞,她居然封妃了,他宁愿一直跟着李自成,退居深宫也不想看见我,她就真的那么恨我么?
吴三桂满是茫然,正准备说话,营帐外一阵急报传来。
“启禀将军清军多尔衮再次来信,祖太寿将军送来铠甲三千,希望将军能够投靠清廷……”
“报……”
又是一名传信兵从外跑进来,“大顺皇帝李自成,送来黄金万两,书信一封,并言希望和将军一起抵抗南下清兵。”
吴三桂望了望吴三喜,又望了望下面跪着的士兵,揉了揉头道,“这是第几次了?”
“第四十三次!”负责清兵一方的传信兵道。
“第十六次!”负责闯军一方的传信兵道。
吴三桂揉了揉脑袋,镇守山海关四年多以来,清兵方面既然多尔衮和自己熟络,又多次派他的外祖父祖太寿前来问候,四年之间招降了四十三次,而且每次都会附送一些军资银两作为礼物。
至于李自成这边,自建立大顺以来也在招降他,但大顺是李自成建立的,就凭上一世他和李自成的恩怨,让他一直犹豫到现在,不过从内心而言,他还是偏向于汉室的,毕竟这是汉人的天下,他自己也是汉人,让胡人涿鹿中原,他自心底是不愿意的,不然他也不会固守山海关四年。
更何况现在李自成已经封他为平西候,对他多有嘉赏,他没有出师的理由,所以已至在犹豫,是不是该投靠李自成,若不是因为芸析的事情,说不定他早就降了,只可惜,芸析是他们二人之间永远放不下的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现在芸析已经改变身份,成了李自成的贵妃,心中那份情愫再次散发开来,引得心头一头。
是他对不起芸析,可是他愿意抽身,哪怕是放弃一切,只要她肯回到他的身边,他做什么都愿意。
可惜当初做过的那些事,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如何才能求得芸析的原谅,他一直在想办法,希望弥补,可是这一切,真的能够弥补么?
他亲手杀死了她,而李自成当年又亲手抚养了他的儿子,尽管他每次去看云儿,云儿都没有正视过他一眼,尽管到死的那一刻,他的儿子都没有再叫他一声爹。
但不能更改的事情是,李括把他培养的很有出息,把他抚养成了百擅儒院的院长,让他光宗耀祖,这是吴三桂欠李家的,也是吴三桂这辈子不敢面对的。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曾书信过李自成,让他不要伤害吴家的人,你好生修养,我再让人回去看看京城的情况,若是我爹和伯父他们身子还好,便降了他罢!”李自成无力的挥了挥手。
“报……”
又一名通信兵走了进来,吴三桂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什么事?”
“将军,营帐外有一老头求见,说是将军家中管家,有急事求见大人,还送来一信物。”士卒单膝跪地,手中的一块璞玉举过头顶道。
吴三桂看了看那块璞玉,脸色一惊,这乃是父亲随身携带之物,连忙道,“宣……”
士兵退了下去,一模样和吴三喜一般狼狈的老者走了进来,这人正是吴府的管家,吴三桂已至安插在吴府的结契人之一。
“伯父,您这是怎么了?”吴三桂脸庞走上前来扶住他,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又为同宗同室,吴三桂对他的感情,可比对其他人转世人的感情要好得多。
老管家顿时老泪纵横,抽泣道,“吴府上下……一百六十八口,全部…全部都被…刘宗敏用酷刑而死……”
吴三桂闻声,脸上顿时一怒,急忙道,“我父亲大人呢?我父亲有没有出事?”
“老爷和青儿,都死了……”老管家抽泣一声,哇的大哭起来。
青儿是吴三桂的二女儿,因为当初滞留在成国公府和成国公的孙女一起学琴没有及时赶回来,是吴三桂让人走的时候唯一一个没有送走的女儿。
“他把父亲折磨死就算了,可是青儿才六岁,六岁啊……”
吴三桂突然睁大眼睛,望着空气怒吼道,他写信的时候可以告诉李自成,他们家当初为了御敌和刘宗敏发生过冲突,让李自成看着点刘黑闼,不要为难吴府上下,到最后还是出了事。
吴三桂叮嘱了好几次,李自成回信时也说的亲亲楚楚,会善待吴家之人,吴襄也因为伤病没有参加守城,吴三桂也答应他不出兵京城,让他恢复京城秩序,可现在自己的老管家浑身是伤的跑过来报信。
芸析被他抢走了,成了他的贵妃,他的父亲被刘宗敏杀了,才刚刚喀什读书识字的女儿也难逃毒手,这和之前达成的约定完全不同,大顺不耐烦了,李自成不念旧情了,刘宗敏大开杀戒了。
李自成送来黄金万两安抚,亏他刚才还想着降了李自成,为他效力,可转眼之间,李自成就杀了他全家,这算什么?明枪暗箭么?
吴三桂越想心里越不舒坦,总觉得李自成是故意为之,他和李自成斗了这么多年,李自成怎么会那么好心招降他,还不计前嫌,这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李自成,到现在,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季监军!”吴三桂忽然狠厉一声。
人群中立马有一名身穿铠甲的武官站出来,恭敬道,“属下在!”
“点起兵马四万,全力出击紫禁城!”
哄……
季监军脑海一怔,胆颤道,“将军,我们收了他不少好处,现在反过来去攻打皇城,怕是不好把,再说,我们总共八万多人马,出了一半,要是被清兵知道,再度南下怎么办?”
“他杀我家人,夺我妻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吴三桂狠厉一句,又道,“即刻点兵,此处由夏国相、马宝和领兵抵御清兵,胡国顺与我亲征,不杀李自成,不解我心头之恨!”
“是!”
季监军应声,连忙推下去安排,吴三桂又拿起笔墨书信两封,分别递给跪在地上的两名通信兵。
“清军那边,让刘泰林作为使节出使,以示友好,李自成那边,告诉他,我就是死,也不会降他!”
吴三桂脸上满是怒容,又道,“摄旗令,灭贼,救王!”
“是……”
军师也跟着退了下去,所谓摄旗令,就是出兵的理由,一个正当出兵的理由,尽管京城被破的时候他没有出兵,但现在太子朱慈烺还在,朱慈烺是朱由检亲立的太子,打着救王的旗号,再适合不过。
傍晚,京城之中,御书房里,刘宗敏坐在书房里的一张椅子上,满是怒容的瞪着李自成,隐隐有些惧意和后悔的模样。
“说吧,我已经告诫你好几次了,张家和吴家不能动,你为什么还要去下杀手?”
“张家那龟孙子当年好几次害得你我死在荆州、蕲州,我只是讨回些利息,至于吴家,那老头四害死了我老乡好,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他,而且当年打仗的时候,他也差点把我弄死,这叫做一报还一报。”
“一报还一报?”李括转过身来,伸手指着刘宗敏的鼻子道,“你报得起吗!”
“你可知道,张家和吴家意味着什么?”
刘宗敏身子微抖,明显有些悔意,依旧小声嘀咕道,“不就是张献忠和吴三桂么^"
“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就是气不过,当年你我都差点死在他们手上,现在只是稍微报复他们一下,为死去的兄弟们出口恶气,有什么不对的?”
“哪里都不对!”李自成大手一挥,脸上怒气更甚。
“我们现在和吴三桂的关系本就不算好,你杀了他全家,就更难应付,他手上有八万大军,清廷也在拉拢他,你这样无疑是逼着他反,张献忠占据四川,局势未稳,你却杀了他唯一的弟弟,他要是知道,一定会反我,如今江南作乱,福王朱由崧召集明朝重臣,要复国,我们现在只有十八万大军,大顺根基未稳,你让我拿什么去抵抗他们?”
“一起打下的江山,我让你当了皇帝,这才几天,你就这么对我,你他娘的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那些死去的兄弟的感受,吴三桂张献忠要是敢来,老子去打,别再老子面前耀武扬威,老子看不惯!”
刘宗敏厉喝一声,伸手挡开李自成指着他鼻子的手,冷哼一声,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