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析被田府的官家田边安排到了一处厢房,接下来的日子,田府一直筹办着田贵妃的丧事,因为是白送黑,请的人并不多,加起来也就二三十人,草草把丧事满了。
丧事一过,朝廷便来旨把田弘遇手中的兵权夺了去,田贵妃死后,田弘遇便一蹶不振,如今才感觉到这个女儿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是那么重要,对于兵权的事,也就不了了之,整日颓废在家里,时常坐在田妃的灵位前哭诉一番。
芸析一直戴在田府,每天都由管家或者其他下人送饭过来,芸析偶尔也会出门走走,但天下纷争,自己手里有没有半两银子,可不敢就这么回去。
再说他还没看到其它两位亲王,说不定其中一人就是李括,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如若两位亲王中有任何一位入京的消息,她都可以借此观摩,断定李括到底是两人中的哪一人。
在田府默默无闻了近一个月,田弘遇终于缓过神来,主动找芸析说话,不过也是和芸析唠嗑,说些无所谓的话,看起来并没有送芸析走的打算。
二月末,离芸析来到京城已经过了一年,大明腹地处处失陷,皇室对内的战乱和对清的抵抗处处失败,李自成的大军直逼京城,京城也陷入一阵恐慌之中。
二月二十七,田弘遇又把芸析唤到大堂对弈,大堂的白绫已经被收起,整个大堂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圆圆,你在田府的这些日子里,我可曾亏待过你?”田弘遇朝桌上落下一子道。
“国舅爷有事就直说,不用拐弯子抹角的,国舅爷把我留在京城数月,不可能是担心圆圆的安慰吧!”
几个月下来,芸析也算是摸清了田弘遇的脾气,说话也不再如初见时那样恭恭敬敬,田弘遇留她在这里,肯定是另有图谋,拿她当做工具使用,她自然也不会给他面子。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圆圆姑娘。”田弘遇饮了口茶,“辽东副总兵吴三桂吴将军,姑娘可曾认识?”
听到这个名字,芸析声音顿时变得狠厉,“当然,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
田弘遇闻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芸析许久,不知道她和吴三桂有什么间隙,不过既然芸析认识,那事情就要好办多了。
“吴将军已经被调至京中,被皇上封为平西伯,即日就要上任,他好像知道你在我这里,向我讨要你,我手上现在只剩下了八百禁卫军,和吴三桂的十万军马相比相差太大,若是李自成攻入北京城,你还吴三桂那里还有机会脱逃,在我这里却是等死。”
田弘遇想了想,又道,“我也不瞒你,吴三桂与我约定,若是我能把你赠与他,他便保我一家周全,若是不愿,那田府的事,等李自成攻入北京的时候,他就照顾不到了,届时你留在我这里,也会和我一样等死,你自己考虑考虑吧,我不强求你。”
“他今晚回来,酒水我已经备好了,你若不去,就回房里躲着,我会找理由推脱,你若要去,便直接来这里与他见上一见吧。”
“吴三桂是个枭雄,但其心不轨,就如曹大人所说,忠贤若在,时事必不至此,吴三桂拥兵自重,但只把守辽东一带,只守不攻,无论是粮草还是兵马,都只准进来不能出去,如今皇上是无法才启用他,若是换做太平盛世,早就被削去脑袋了。”
“鼠患不断,三饷的开支让朝廷也没剩多少银两了,这些当官的贪的贪,骗的骗,也没几个好东西,前两日皇上邀我秘密进宫,再过一段日子,我就要离开京城,生死不论,届时可不一定能抽出手来保护于你。”
“去或不去,由你自己决定,我就不再多说了。”田弘遇摆了摆手,不等芸析反应。杵着拐杖慢慢走出院子。
这一刻,芸析终于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那种皇亲国戚,不是那种热恋权势,只是一个想要求生的人,一个摸爬打滚,为了生存的人,却是亲离子散,真正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田弘遇此刻,从某一方面来说,很想活下去,但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活下去,对生死,已经和芸析一样,没有旁人那种在乎感了。
已至黄昏,芸析孤零零的在后花园中晃悠着,前院已经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芸析知道,他已经来了。
她曾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但他亲口向田弘遇讨要她,芸析现在也是一抹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后花园并不算大,兜兜转转两个时辰,芸析已经在后花园中转了十几圈,却还是毫无目的的转着,那只迈出后院房门的脚好几次想要踩上去,但还是义无反顾了收了回来。
院中牡丹开的正盛,芸析摘下一朵,细细打量上面的纹路,偶尔扯下一片花瓣细闻。
芸析看着牡丹花朵,就像看着此刻的自己,脸上满是嘲讽之色。
“都说你是画中富贵者,不也是困在这种地方,动惮不得么……”
“富贵之人,自有富贵的命,你即是富贵之人,自然有人来救你脱离于苦海,比如你自己,比如现在的我……”
一阵熟悉的声音想起,惊得芸析忘了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花朵。
芸析知道他就在离自己不到三丈远的地方站着,她想离开,可是那双脚不听使唤,好似粘在了地上一样,双手也不自禁的颤抖着,使不出一点儿力气。
“芸析……”
“放开!”
感觉到香肩被一双手掌摸住,芸析顿时来了力气,身子往前一侧,声音也狠厉至极。
“抱歉……”
吴三桂望着芸析,有些愧疚的收回了手掌,眼睛却盯着芸析不放。
她长得更美了,也懂得打扮了,头上的花簪让他感觉有些刺眼,刺伤的是他上一世的回忆,他想走上前去抱住她,但脚脚被钉在了原地,怎么用力也抬不起来。
“跟我走,我保证不会再伤害你!”吴三桂淡然道。
说起这个,芸析又想起了前世她肚中还未出世的孩儿,两行眼泪哗啦啦的就流了出来。
“吴怀卿,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一点可能都没有……”
声音一路,芸析的的哭泣声便传了出来,吴三桂脸上也出现些许悔意。
“跟我走吧,爹他老人家怕你吃苦,一直想要见一见你。”良久,吴三桂才低声说到。
芸析沉默不语,对于吴襄,她还是有些愧疚的,这么慈祥的一个老人,芸析却没有做好儿媳妇的职责,没有好生照顾吴襄。
芸析记得,吴襄并不是转世人,吴襄既然能转世觉醒,那绝对是怀卿让吴襄把血液滴在了三生玉上,借助三生玉达到目的,芸析不知道吴怀卿到底拿三生玉找了多少人做附庸,但绝对不会少。
吴怀卿的做法,可谓司马昭之心,数百名千年前有名有势的大人物成为他的手下,算上他们身后的家世以及裙带关系,算起来足以割据一方。
而他却故作忠心的跟在大明皇帝麾下,拥兵自重,身后的势力不显山不露水,才到三十岁就封了伯候,虽是乱世,但这等恩宠,若是没有通天的手段也难以得到,至少大明几百年来是不曾对一个皇室成员之外的人如此恩宠的。
想到此处,芸析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有些惊恐的望向吴三桂,“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我不会伤害你,我承认,上一世是我愧对于你,我只是想补偿你和晴儿,我亏欠你们太多……”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明明可以挽救局面的,爱到京城,你到底想做什么?称帝么?”
芸析出声打断吴怀卿的话,说到称帝二字,自己也是一惊,再度打量吴三桂,感觉又深了三分,顿时脑海巨响,犹如大浪袭来。
吴三桂也是一怔,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无奈的摇了摇头。
“称帝,我从未想过,我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给你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芸析嗔笑一声,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上一世,他为了得到她手中的那块玉和李括的人皇玺,不惜费劲心机,对李括和自己狠下杀手,事有先例,芸析已经不敢再相信他了。
见芸析那副样子,吴三桂无可奈何,又道,“我知道你心中还在埋怨我,我也不祈求能够得到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听我一言,我会好生待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等天下太平之后,你的去留,我不会干涉,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动你分毫。”
“芸析,相信我,给我一个机会……”
“日月可明,苍天可见,我就算为奴为妓,也绝…绝不入你吴府……”
那一声千年之前的誓言再度在芸析脑海响起,那个时候,也是吴怀卿的长枪刺破她的小腹,一尸两命的时候。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说过,就算为奴为妓,也绝不入你吴府。”
“今生,你是你,我是我,你我再无瓜葛,劳烦你不要再来烦我,就此别过!”
芸析悲戚一句,用尽全身力气,抬着沉重的步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