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弦不后悔。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做了赌命一搏的事,才能强行站在了现在这个位置。
虽然这么荒唐的蠢事,如果被那个大小姐知道了,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再也不想看见他的脸吧。
“我已经和谢氏的公关沟通过了,后续的重心都会放在华年的新公司上,这样大家就都会以为只是大小姐‘开张大吉’的‘彩头’而已了吧。”沈弦撇开视线,毫无意识地皱起眉。
“对啊,所以是Aileen造谣咯?还是为了配合‘利益相关方’制造了一个假新闻?你还没意识到问题在哪里吗?”萧子棋却伸手一把拽住沈弦衣领,强迫他正视自己的眼睛。
如斯压迫感瞬间让沈弦焦躁起来。
“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吧,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用力拍开那只掐在咽喉前一寸的手。
“我打什么鬼主意?”
萧子棋难以置信地挑眉,嗤笑一声。
“看在沈乐的面子上,看在咱俩那点‘交情’的份上,我可是真心想救你一命的哦。”
她抱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发怒的冲动,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口。
“照片是Aileen自己去拍的,还是你另外找人拍了送给她的?这件事除了你们俩之外,还有没有第三个人搅在里面。”
“萧小姐你算第三个‘人’吗?”沈弦仰脸靠进沙发里,露出个嘲讽的冷笑。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沈乐立刻按住了他。
萧子棋略眯起眼,用她惯用的打量猎物的眼神盯住沈弦看了许久。
“沈弦,媒体是可以杀人的。你就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之前才会那样提防我的吧?那你为什么不提防Aileen呢?”
她沉下嗓音问他。
“你觉得她不过就是个急于上位的小姑娘,跟那些你连名字和脸都从来没记住过的漂亮小姑娘一样,随时可以被淹没掉,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也不会有任何杀伤力是吗?你怎么可以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
“说的是呢,我最近脑子确实坏掉了吧。”沈弦嬉皮笑脸地打了个哈哈。
像是早已预判到这种反应,萧子棋几乎没有理他。
她只是沉静地下达指令。
“你现在立刻回去找谢华年,把你这些犯蠢的破事全都告诉她,让她想办法去把这件事了了。你自己不许出面,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跟Aileen有任何往来。至于事了之后谢大小姐要怎么收拾你,都是你自己作的。”
沈弦似笑非笑地赖在沙发上,没有动,没有任何反应。
萧子棋等了片刻,眉心愈发拧成了结。
“你以为我在吓唬你吗?”她冷冷地反问,“你自诩跟在谢大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了,你知道谢家有多少产业,与多少大小公司有利益关系吗?谢氏之所以有现在这样的风评,除了‘低调’、有优秀的公关团队之外,你知道他们在多少你看不到、甚至从来没想过的地方撒了多少钱吗?你知道曾经带头跟拍过那位大小姐的记者现在都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还有那个被揍了的,对,虽然当时似乎是给了让对方满意的位数,但钱这种东西可是很容易带来灾祸的啊。而这些事甚至根本不需要谢家自己人开口啊!区区一个刚入行的实习生,简直就是蝼蚁,真的以为能拿这种无聊的桃色垃圾从龙的身上拔下鳞片吗?在社会新闻上捅了篓子的,还有可能被发配来做娱乐边角料,比如我这种的;栽在花边新闻上的能被扔去哪里?拜你所赐,那丫头的职业生涯已经完了啊,也许人生也就这样完蛋了啊!”
啊,这长篇大论的说教……
沈弦不堪其扰地反驳:“我只是‘不小心’让她怀疑了我和华年的关系,顺便‘不小心’让她知道了一下行程而已。又不是我让她去这么做的,她自己想要走捷径,就该想得到后果——”
“没错,Aileen是活该!”
萧子棋截口打断他。
“做了蠢事就该付出代价。但你以为她不会因此迁怒于你吗?你怎么知道她死以前不会拉你垫背?醒醒啊,笨蛋!任何圈子,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破坏了游戏规则,就会遭到规则的反击,到那时候,谢大小姐不会有任何损伤,会死的只有Aileen还有你而已。”
“你父亲可是堂堂的教授,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是学界知名的专家,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为什么要带着你这个愚不可及的蠢儿子专程上门去跪地谢罪啊?明明你这个白痴狗一样追着人家摇尾巴摇了这么多年谢家全家上下早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吧?都什么年代了,只是亲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得跪求原谅?你用脑子好好想想啊!你以为你做了这么蠢的事还能瞒得住谁啊?伯父是在求老爷子宽恕你的愚蠢,保你一条小命啊!”
“对对,你说得都对!”沈弦揉了揉那张油盐不进的帅脸,起身打算走人。
走到门口,他瞥见姐姐沈乐在看着她。
打从他进门开始,沈乐就一直这么看着他,满眼都是担忧。
这眼神没来由叫他一阵心虚气短。
“总之我自己知道的,你们就别管了。”他烦躁地用力拉开了门。
“Aileen一定会找上你的。”萧子棋冷冷地在他身后做出结论,“你骗了她,利用了她,她会恨你的。我可不想陪着沈乐去给你的坟头献花。”
“嗯,多谢关心了。”沈弦回头看了一眼,挤出个闪亮亮的笑脸,然后“砰”得一声关了门。
心情已经抑郁到了极点,像有千万奔涌的黑色潮水,找不到宣泄出口。
为什么我要被那种不相干的人这样教训啊?
说得好像我特别喜欢这么做一样。
那些大道理,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可是……没有办法啊。
那种很无望又不愿意绝望的心情,不想这样原地踏步下去却又无法停下的心情,已经无法抑制了。
这样在心里恶狠狠控诉着,却还是不由自主把车开回了那所公寓,待醒神时,已经手足无措地站在了玄关前。
“诶?你怎么又回来了?”
绑着发带束起前额乱发的谢大小姐从电脑前抬起头,一脸茫然。
沈弦呆呆地站在玄关盯住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两三步跑过去,闷声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谢华年挣了两下没能脱身,也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不由困惑地软声安抚。
“乖。别闹。我今天必须把这个方案写完啊。”
沈弦不依不饶地低头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乱蹭,撒娇一样低声吭叽。
“等你把这一阵子忙过了,让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吧,去你从前和程锦去过的地方。”
谢华年怔了一瞬,气得笑出声来。
“我说,你还真是会让人烦躁啊……为什么要去‘和程锦去过的地方’啊?”
沈弦闷闷地在她身后哼哼。
“我要把你的记忆擦干净。这里也好,那里也好,任何地方都好,我要你只记得我,彻彻底底地只记得我,再也没有那家伙的影子。”
“……这是什么新近大热狗血剧里的台词吗?”谢大小姐彻底大笑起来。
“好过分人家明明是认真的!”沈医生放弃地一头栽进沙发里,用靠枕死死捂住了脸。
“那我和程锦一起读的大学呢,你要重读吗?”谢华年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拽了一下他露在外面的后领子。
沈弦依旧埋着脸,没有应声。
“小弦,你怎么了?”
谢华年静静等了他一会儿,终于俯身把那张帅脸从靠枕堆里往外扒拉。
沈弦别扭地磨蹭了半晌,犹犹豫豫露出半张脸。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犯了错,做了很蠢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谢华年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干嘛了?又出去撩妹了?用我现在请医生来给你做血检吗?”
“并没有做这种事!”沈弦听见自己的后槽牙明显磨出“咔”的一响。
谢华年一手撑着下巴,费解地盯住沈弦的眼睛。
“你这家伙不一直都这么喜欢犯蠢吗?我早就习惯了!”
她毫不客气地揪住他的脸,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把他拖到投影前的XBOX边上,“这么晚了,你今天别开夜车回去了吧。零食自己吃,游戏自己玩,困了自己洗洗早点睡,重点是——别闹我,让我赶紧把方案好好写完,OK?而且你自己明天也还要上早班的吧。”
沈弦严肃地眨眨眼,仿佛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的样子,把脸侧着送过去指了指。
“亲一下就答应你。”
下一秒就在大小姐“别得寸进尺啊”的咆哮声中被踹飞在墙角。
沈弦那家伙绝对有哪里不太对劲。
谢大小姐深深地这么觉得。
一反常态的举止,心事重重的表情,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古怪。
那家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