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的冷场,气氛顿时僵下来。
“那个……虽然弄得这么狼狈给大家添麻烦了十分不好意思,但是我原本是打算等华年同意之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来郑重‘提亲’的——”
停滞中,沈弦抬起头,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坏笑,仿佛只是惯常说笑。
然后不出意外地被父亲怒斥了。
沈弦的父亲向着谢大小姐躬身到地,以完全不合乎辈分的谦卑,再次摆出谢罪地姿态,“大小姐请不用再维护犬子了。一切都是我家不成器的小子不好,是鄙人疏于管教,给小姐和谢家添了这么大麻烦。”
“我根本就没在维护他。”
滔滔不绝没完没了的不过是些虚伪又可笑的说辞,实在不想听了。
虽然多少有些不敬长者,谢华年依旧皱着眉打断了他,“伯父您也是,说什么‘疏于管教’,沈弦都二十好几了吧,又不是五岁的孩子,还有什么您这样低头替他谢罪的必要啊?我们自己的事,自己会负责任。请您抬起头来,不要这样。”
无论何时何地,大小姐的命令永远都不容拒绝。
她一直等到对方终于妥协了才回身正正看着自己的祖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以前我们就谈过,我是不会接受家族安排的利益联姻的,关于这一点爷爷您也已经认可过了。”
“所以?”谢正饶有兴致地笑看着自己的孙女。
“所以我爱谁,和谁在一起,包括将来跟谁结婚,到底结不结婚,都只是我个人的私事,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
“你是在说,你已经做了选择,并且准备好为此承担了,是吗?”
果然任何狡猾的文字游戏在爷爷这里都是行不通的,绝不会允许她有任何半吊子的回避。
谢华年沉默了一瞬。
沈弦企图插嘴圆场,但被她制止了。
她扼住沈弦的手腕,用力到好似说出这些话已用尽了毕生的气力,以及必死的决心。
“是的。无论现在正在发生的,还是今后即将发生的,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并且也已做好了充分的觉悟。”
终于将这番话说出口时,谢华年觉得她看见祖父笑了一下。
那能算是什么?首肯,还是嘲弄?太微妙了,实在难以参透。
二十五年来的谢华年一直都是希望能让家人们引以为傲的,但时至今日,她才真正发现,骄傲也好,失望也好,她最终所能做的只是她自己,只是谢华年而已。
“那么,该怎么做你也已经都想清楚了?”
祖父的目光里有种审视的权威,亦是不容置疑的裁判。
“我都想清楚了。”谢华年轻轻向祖父鞠了一躬,转身又看了一眼一旁沉默的母亲,抓起沈弦就往外走。
“华年!”母亲焦急的声音落在身后,“你要干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
谢华年连头也不回。
虽然时机并不如预设中那样完美。
但这是她的战场,任何人都可以退缩,唯独她不能。
她昂着头走出祖父家大门的时候,面对闪个不停的刺眼白光,把一脸懵圈的沈弦拎到前台,这样说:
“我和沈弦之间的关系,承蒙大家多年以来的关心,我没什么想要解释的,也不认为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但是关于我离开谢氏和家里的公司的‘传闻’,我想说,我已经决定在谢氏从前并未涉足的新领域开始一系列开创工作,具体详情我们很快会安排发布。谢谢大家对谢氏和我的关注。”
然后她就像拎家犬一样把手上拖着的那个超大人型犬科塞进车里,在一众嘈杂追问声中扬长而去。
一切似乎尽如意料,又件件全在意料之外。
整整两个小时,沈弦都处于恍如梦游的呆滞状态,好像真是谢大小姐牵住的宠物犬,乖乖地任由摆布,指东边绝不敢往西跑。
直到进了大小姐公寓的门,被勒令蹲在玄关不许动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跳起来抱住谢大小姐的大腿……
“我又一次爱上你了!更爱你了!连路都走不动了!”
如果真的有尾巴,这家伙一定会摇晃个没完啊。
啊,大型犬什么的……真是好重……
谢华年放任地被他扑倒在沙发上。
“虽然我本来还有点期待你会惊慌一下、消沉一下、依靠我一下、让我保护保护你什么的呢!”沈弦难得欢欣地一个劲儿冒着粉红泡泡。
“我什么时候做过躲在任何人背后的事?”谢大小姐不满地皱眉。
“是的,你从来都不会做这种事。”
沈弦的眼神沉静下来,渐渐深邃。
“所以我才这样爱你。”
他低头亲吻谢华年的手背,细细密密,到指尖,再到掌心,反复着虔诚。
那种温柔地触感甜蜜又亲昵,如同刮过心头的羽毛,松软地撩起无限悸动。
还有贪恋。
但是谢华年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
那是噤声的讯号。
“其实我没有那么坦白。”她定定回看住他的眼睛,“小弦,我……还不太清楚我对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弦静了一瞬。
“我知道。但你何必非要坦白呢。”
他看着那个人,那个从少年时代开始便占据他灵魂的人,在从未触及过的距离,近到心跳相连。
自负之下,比谁都不安,张扬之下,比谁都寂寞。这样的那个她,只有他知道,只有他在意过。
你其实已在心里偷偷哭过多少回呢?
“很累吧,不想继续再逞强了吧。”
他又低头亲吻她,掌心,唇齿,耳鬓发梢,慢慢收紧怀抱,不放过每一寸厮磨。
“人啊,是没有温暖就无法真真正正活下去的生物呢,就算依然会呼吸、吃饭、玩乐、纵情释放,心却已经死掉了。
“感觉到了吗,温暖就是,即使失败也没关系,哭泣也没关系,不用逞强也没关系,闭上眼睛也没关系,总有一个人会守在这里,这样抱住你。
“你记不记得那天你从电梯上摔下来打电话给我,你明明已经这样下意识地选择我了啊,为什么你就是迟迟不肯承认?可是我啊,当时我就决定了,停在原地不行,我等不下去,我要往前再走一步,强行抓住你。因为你这家伙这么久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从来没学会爱惜自己。
“别再逞强了,偶尔也让我来守护你吧,华年。”
那些话与亲吻交织一处,密不可分,简直不像深沉耳语,而是心跳间倾尽所有的告白。
谢华年觉得自己脸红了——尽管不太想承认,但那种燃烧的灼热,还有呼吸急促时深刻地晕眩,无论怎样也无法否认。
这种话说出口也太……难为情了啊!
这家伙到底还能煽情羞耻到什么程度……
“够了啊你,我可还不是你的女朋友呢,这种话你不觉得说错对象了吗?”
她傲娇地别过脸去,红着脸,嘟囔出看似愤怒的话语。然而就算傲娇地别过脸去也掩饰不了意乱心慌的动摇。
沈弦看着这样的恋人——终于确信了属于他的恋人——愉快地笑起来。
“那么,就请你和我一起守护我们的将来吧。”
他再一次轻柔地将手按在她心脏跳动的位置。
“总有一天你会承认,你是爱我的。在这里。正如我爱你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里,在现在,和你在一起。”
“只有现在?”谢华年略显不悦地挑挑眉。
沈弦满足地把吻烙在最深爱的眼帘上。
“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谢华年难得顺从地由着他细腻亲吻,许久许久,伸手扳住他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的双眼,而后轻声开口,低缓如同契约的吟唱,又如诗篇:
Till the end of your life,
Even if the seas run dry and sun never rise,
You will always be there for me.
And I will love you,
As it is the last thing I have to do.
That's not the lie.
That's what I swore,
With my entire life.
倾汝此生,守我之隅。海枯石烂,金乌不复。
倾我此生,守我之誓。不死不休,我心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