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态竟是认真至极。
“……为什么事实到了你这里就可以被歪曲成这样啊?”沈弦差点胃疼到撞墙。
根本不是华年的错啊。
明明是那个叫程锦的家伙不好。是他那种暧昧又自卑的态度配不上华年孤注一掷的热烈。
不过是情深错付,一场厮杀,既然伤了人,自伤便是咎由自取,想这样通过别的什么人来把自己撇清成无辜的受害者……未免也太狡猾了吧。
沈弦在心里愤愤地冷笑。
王不理却振振有词地鼓起腮帮子,“本来就是吧。一边跟程师兄牵扯着,一边又跟你这家伙这么不清不楚。”显然不认为自己的认知有什么错误。
“‘不清不楚’……我说,我跟你真的活在同一个世界吗?”沈弦嫌弃地扯起唇角。
“说‘不清不楚’已经很委婉了好吗。你们俩个不管在哪里只要站在一起根本就是一副超默契的夫妇相啊,感觉上大小姐只要一伸手你就能知道报纸翻到第几版、筷子要递哪一双、今天应该配什么领结衣服鞋子包包……!”
“原来我才是主妇啊……”这回沈弦真的撞到墙了。
“哎,总之怎样都好了,赶紧安定下来不行吗。不然谁都没办法往前走了啊。”王不理一只手撑住下巴,一本正经地摆出张老成脸。
说得倒是容易又轻巧……
如果真的能够赶紧安定下来,谁会不愿意?
沈弦默然良久,抬起眼,“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王不理眼底显出一丝困惑来,静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答:“因为师兄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师兄,看到师兄伤心没精神的样子,总会觉得没法放着不管吧。”
那种家伙也会伤心吗?
沈弦冷笑一声,显然并不认同。
这轻蔑意味明显的神情立刻让王不理跳起来,激烈地握紧了拳头,“师兄可是被最喜欢的人放弃了啊!反正肯定是你们家大小姐甩人吧?果然你们这种一直被期待和赞赏包围的家伙根本就不可能了解啊!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普通’人,光是站在你们身边就拼尽全力了,真的很累很痛苦啊!”
“……你这种‘反正’到底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啊?”沈弦怔了一瞬,旋即又深深地为这理所当然的“反正”而无言。
什么你们我们。
什么普通不普通。
都是人罢了。
连‘普通’有多难能可贵都不懂的小鬼一个呢……
沈弦静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觉得不想说话。
“总之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们在想什么,”王不理持续焦躁地抓着头发,“真的喜欢那个人的话,那就紧紧地抓住他不就可以了吗。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你们到底想怎样啊,师兄也好,那个大小姐也好,你也好……我看都看得烦死了!”
到底谁邀请你看了?
竟然还一脸自己受到了虐待恨不得退票的样子……
“真好啊,完全不知什么叫人生苦恼还喜欢乱蹦达的小鬼!”
沈弦有些哭笑不得。
但自觉受到了轻视的王不理猫立刻又炸毛开来。
“你才小鬼呢!我早就成年了好吗!”
沈弦撇嘴,“不想被当成小鬼就不要总说些幼稚的话。”
“你这连告白都不敢的废柴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幼稚啊?”王不理理直气壮地吐舌头。
沈医生已经彻底忘记“形象”两个字怎么写了,开始和元气少女对着吐舌头,“啊,你这么有能耐不如拜托你行行好快点把你们家‘师兄’拖走嘛,那可真是帮——大——忙——了——哦——”
“哈——?!”王不理愣了一瞬,脸涨得通红,龇牙咧嘴地一爪挠过来。
……
好在五六十坪的房间不小,一个角落也足够鸡飞狗跳了。
夜晚的月色洒在回廊上,美得有些冷清,映照着屋内热闹,真是落差两级。
靠在推门一侧的谢大小姐数度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能屏住,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上梁揭瓦二人组,对大魔王说:“你妹好像一直在跟沈弦吵架。”
“小年年,你竟然学会说脏话了!”王不爱做出一张惊恐脸,控诉地指住谢大小姐。
“我什么时候说脏话了?”谢华年本能地皱起眉。
“你刚对我说‘你妹’!”
“……”
果然根本就不该和这家伙说话。
“你妹妹,你们家‘汪不理包子’,都快跟‘汪’打起来了。”谢华年扶着额头指了指正掐住沈弦的脖子拼命摇晃的王妹妹。
“不管是猫还是‘汪不理包子’,和犬科撞到一起想不对掐都难吧。不过——反正都是肉包子打狗,我都没担心呢,你担心个什么劲?”王不爱浑然事不关己的架势,依旧安安稳稳地端着茶杯轻啜慢饮。
“啧,就算你家妹妹是猫或者包子什么的……沈弦为什么是狗啊?”谢大小姐觉得这个逻辑很不能忍,却又一时拆不着什么错处。
“哦,我还以为沈小弦的犬科属性已经地球人都知道了。”王不爱倒是非常愉快,笑眯眯地应话。
“……你这样做人姐姐真的没问题吗?”大小姐有一点无力。
“不要紧的哟,那孩子每天都这样,精力过剩,不炸几次毛睡不着觉的。”
“……”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有种无话可说的尴尬。
王不爱悠闲地喝完一杯茶,放下茶杯,“噗”得忽然笑出声来,“我说,年年你啊,虽然是一直在和我说话,但心思却全都放在沈弦那边呢。”
“诶?”
冷不防听到这句,谢华年不由怔了。
“你差不多也该有点自觉了吧。”王不爱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
“什么……意思?”谢华年微微皱起眉。
“不然我刚才都和你说了什么?你根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是吗?”王不爱颇有些挑衅地反问。
“那是因为……那两个家伙太吵了。”不知为何,谢华年竟有些心虚。
王不爱倒也不追究,只是端着茶杯,兀自将话接下去:“陆弘和我通过电话,说他要去东京了。明早的飞机。”
明早?这么急?
谢华年又是一怔,“……他没告诉我。”
气氛忽然有些诡异的沉闷。
“你也根本没有过问吧。”王不爱勾起唇角,“我啊,小时候第一次带着不理到你家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有的小孩天生就能住在这种城堡一样的大房子里被所有人捧在掌心,而我和妹妹只是想要每天见爸爸一面也这么难呢。所以,那时候欺负你是故意的。”
“你还真敢承认啊——”谢大小姐感觉到额角冒出来的青筋。
“但是,后来有一天,陆弘却跑来对我说:‘大小姐其实很寂寞,虽然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立刻得到,但是真正的朋友是不可能花钱买到的啊。她的生活和你想象的是不一样的。知道不爱小姐和不理小姐要来的时候,大小姐真的很开心,就算你故意欺负她,她脸上的表情也比平常时丰富得多。’”
“被欺负也很开心这种事太可笑了,我又不是抖M!”
下意识地,谢华年就如是反驳,才张开口却觉得嗓音涩得发紧。
莫名有种古怪的酸楚,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就那样突兀地冒了出来,几乎立刻就让她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是吗,弘哥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吗?
那个能不说多一个字就绝对不开口的陆弘啊……
“就是说啊,怎么看你都还是更偏向S一些呢,所以其实你只是在享受自虐顺便虐一虐沈小弦的快感吗?”
王不爱依旧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仿佛只是在说着“今天天气真好啊”这样平常的家常话,“可是,年年你看,就算是这样时时刻刻维护着你的陆弘,现在也还是走掉了哦。没人有义务永远陪在你身边不是吗?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啊……”
其实隐约察觉到了,王不爱到底在说什么,在说谁呢。
但是不想承认。
不,应该说是,不敢承认吧……
总觉得平衡一旦打破,一切都会变了模样。
谢华年颇有些难堪,不由自主地皱起眉,“不要突然装深沉吓人啊……”
“没有在吓你哦。”王不爱仍旧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与那般神情完全不相衬,“理所当然的依赖又一点回报也不给,如果你再这样继续下去,下一个走掉的搞不好就会是沈弦了。那样真的也无所谓吗?”
“我没有在依赖沈弦吧?”
谢华年终于忍无可忍地反吼回去,一瞬间,连脖子都硬了。
“那为什么会和沈弦一起来这里?”王不爱歪着脑袋。
“朋友一起出游不是很平常嘛。”谢华年心虚地别开脸。
王不爱静了一瞬,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年年你对朋友的定义是什么呢?或者这么说吧,对谢大小姐你而言,我和沈弦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有些事情你从没想过告诉我或是别的什么人,却会愿意找沈弦呢?还是说,其实除了沈弦之外我们都根本不算大小姐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