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棋局隐现
“你这是什么意思?”黑暗中,隐隐地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清冷如同此时沁凉的夜风。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带着几分低沉的嗓音明显是属于男子的,“奇怪,难道真有所谓的夫唱妇随?你怎么也和他一般,变得不通人言了?”
女子却是懒得理他的调侃戏言,“若让朱雀出现,皇后怎么办?”
“啊,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嬉笑声中是明显的幸灾乐祸。
“你故意的。”陈诉的语气依旧是清冷淡定的,丝毫听不出那隐含的怒气。
男子倒也大方地承认了,“是啊,我故意的。”
“看来你最近胆子变大了。”
“哪里!哪里!”
“不用谦虚,不过倒是想看看随着你的胆子变大,武艺是否也精进了。”
“啊!”一声惨叫,“不要——”
可惜,另一边的女子却是毫不理会,只听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下传来一阵阵碰撞击打声,而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声令人不忍再闻的凄厉惨叫。
良久,终于又归于平静,只除了那若有若无、气若游丝的呻吟声。
“多谢你的帮忙了。”女子的声音逐渐飘远。
月光偶然投射到这一小小的角落,一片模糊间却只看见两只瞪大的眼珠,“果然……最……毒……妇……人……心……”
月娘移开目光,悄悄地绽出一抹微笑,当真是个有趣的夜呢,不是吗?
翌日,御书房内,方结束早朝的灵渊惊讶地看着面前几乎辨不出形体的……人?
“……安吉?”灵渊犹疑着问道。
“是我。”
“你这是?”上下扫视了一遍,灵渊忙转过头去。镇定,镇定,身为一朝之皇,一定要保持严肃。可是,再怎样暗示自己,他的嘴角却还是勾起了一个上弯的弧度。
安吉颇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他变成这样,罪魁祸首还不就是面前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但有心无胆,这话他却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撇撇嘴,无奈地口是心非,“没什么,撞的。”
撞?灵渊挑眉,他还不如说是让蚊子叮的呢!其他被包住了是看不分明,但那张脸,明显就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简直成了猪头!不过,谁有那个胆子呢?而且还要有足够高超的武艺可以压制安吉呢?
“皇上。”灵渊正要细究,身后却是传来一声恭敬的呼唤。
灵渊转过头去,却是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的欧阳清翼。看着他一脸的神清气爽,再看一看安吉,让他不禁怀疑起究竟谁才是昨天挨了一百廷杖的人?若不是行刑过程中,安吉一直在他身边,恐怕他还真要细察一番呢!
这些念头也不过微微一转,他收敛住脸上的笑意,“嗯,欧阳将军,都准备好了?”
“是。”欧阳清翼应道,“臣已按皇上指示点齐一万军士,只待皇上下令便可启程出发了,不过安公公?”
说到这里,他的面上浮现出疑惑,往常随身跟在灵渊身后的年轻公公,今日却是一直不见踪影。
“那便好,因这次行军以隐秘为上,所以朕也不便给将军送行了。”灵渊点点头,“以将军才智,想必也不用朕再交代什么。只是,切记,军中主副将不和,乃大忌也。”
“臣谨遵圣谕。”行军八年,这一点他自然清楚,却还是不免担忧。但灵渊这一番话,在他听来却是为了警告他不得与李弘德顶撞,而原因便自然是在那魅惑人皇的李妃身上了。他倒也不是为自己担心,只是挂念着自小便如亲妹妹一样疼爱的清音……
“皇上……”想到这里,他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灵渊却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安吉,你便随欧阳将军一同离开吧!”
“是。”一道有些走样的声音响起。
听到灵渊的话,正当欧阳清翼疑惑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年轻公公在何处时,便见到一直站在灵渊身后看不清面容但身形明显有些臃肿的男子应声而出。
“看什么看,走了!”安吉不爽地瞪向欧阳清翼,被那对夫妇折磨,他是不敢有怨言。这个看来威风的将军……哼,正好给他当出气筒!
还沉浸在惊愕中的欧阳清翼也不由自主地便跟着安吉离开了……
待二人都离开了,灵渊随便叫来一个小太监随身伺候着,便凝神细批奏章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未久,便有一身着黄衣的大内侍卫小跑步进来道。
听得来人竟是清音,灵渊不由讶然,她怎么来了?离那夜的荒唐误会不过两日,后来巧遇她之后也从太医那里获悉了她身体确实无异常的状况。而接下来,一方面是因事务繁忙,另一方面现在这个时候本也不打算与她有太多交集。他便,不曾再去找她。
而,她今番主动求见,所为何事?
回神瞥见还在等候的大内侍卫,他已没有了批阅奏章的心思,“宣。”
“是。”侍卫迅速地退了下去,而清音,也很快便翩跹走了进来。
灵渊抬眸看时,只见她一袭月白宫装,梳了个流云髻,高挑的身姿清灵飘逸,不似凡尘俗女,倒像月宫仙子。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女啊!不知怎的,灵渊想起这无意中听到的评论。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依照宫中规矩,清音恭恭敬敬地福下身子。
“皇后请起。”
“谢皇上。”
将脑中的杂念驱散掉,灵渊细细打量猜测着她的来意,“皇后此来,却是为何?”
“禀皇上,臣妾昨日收到家中信件,家母身体有恙,臣妾想回家中看望母亲。”清音始终低着头,平淡地说着。
“哦?”有些怀疑地看着她,欧阳家刚发生一点小波动,她便急着找借口离开了吗?
“打算回去几日?”
“禀皇上,家母在信中讲想去白云庵静养一段时日,臣妾也想……”
“朕只问你要去多久。”不知怎的,他心中生起一股郁气,按她话中的意思,她不是也要去那白云庵中侍奉母亲?
“一年……”清音说到一半,见他脸色瞬时黑了下来,带着点犹豫地改了口,“半年。”
“什么?!”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想去半年?!”
清音却也不惧他震怒的语气,“是,臣妾想陪母亲在白云庵小住半年。”
“小住?!”轻哼一声,“不准。”
让她离开半年?她人在皇宫之中,便让他难以掌控把握了。若当真放她离开,半年的时间,还不知她会捣腾出什么东西来呢!
“那……”清音似乎早已料到,也不惊讶,“按皇上的意思,不知准臣妾出宫多久?”
按他的意思?灵渊淡扫过她的身影,“皇后乃后宫之主,绝不可随意离开。只要你离开一天,那后宫便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何况半年?!
所以,是一天也不准吗?清音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她虽料到他会刁难,却不曾想过竟是如此不通人情,“臣妾自会安排好……”
“安排好,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他当然知道她能耐有多大。别说半年,就算离开个三五年,后宫也依旧会在她的安排下安稳着。
但,她想出宫,休想!
“臣妾……”
“不用再多说了!”灵渊不再让她继续说下去,“丞相夫人那边朕自会让太医尽心治疗,皇后的问候,朕也会吩咐太医传达的。”
如此,算是断了她明面上的通道了。而他,却也只能做到这一步,灵渊心中微嘲。
“臣妾……”
“朕还有事,皇后便……”
“皇上!”不待灵渊把话说完,清音也正自苦恼着,便闻得一声娇腻腻的呼喊,伴着一道粉红色的身影飘了进来。
定睛细看,却见一粉衣娇俏美人站定在灵渊身侧,或者说,她的姿态已不能用站来描述,因为她基本上是已经倒在了灵渊怀中。
“爱妃。”初时的错愕只是一闪而过,灵渊待看清身侧之人时,以着令清音叹为观止的速度换上了一副温柔笑脸。
原来这女子便是近一年来盛传极受灵渊宠爱的李淑妃,即右相李然之女。身为四妃之一,且能让灵渊宠爱达一年之久,他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至少,容貌也是绝色。不过,她的美不同于清音的高挑清丽,而是更偏向于江南的小巧玲珑。
“爱妃今日前来,有何要事?”灵渊笑得温柔,心中却是无比疑惑。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径往这里跑?
“怎么,臣妾无事就不能来看看皇上吗?”李淑妃不依了,腻语嗔道。
“当然不是。”如此指责,作为沉醉于美人膝下的君王来说,自是要急忙否认,“只是你一向不到这边来,今天却突然来了,朕一时惊喜,就……口误!口误!”
惊是有,喜怕是却无吧?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灵渊皱眉,这声音从何而来?
而李淑妃却似什么也没有听到,听得灵渊话语,只是愈发笑得明媚,眼中尽是得意,“皇上,您说真的?没有不高兴?”
“爱妃此言何出?朕怎会不高兴呢?”
“您不是说过不准后宫众妃擅入御书房吗?”李淑妃似有些责怪埋怨地望着灵渊。实际上不止御书房,包括整个皇城前方处理政事之所以及灵渊的寝宫明睿宫基本都是谢绝嫔妃入内的。
“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灵渊一脸无奈地笑着,以光明正大的理由推卸责任。
一声嗤笑却是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李淑妃心中恼怒,却也无法,她总不能开口让灵渊为她废了祖宗规矩吧——虽然,她着实不认为这些规矩有何重要意义。
“爱妃莫恼,朕得空自会去你那里多坐坐。”灵渊安抚性地随口说道。心中却对那只入得他耳的声音感到疑惑万分,这分明是传音入秘的功法,但究竟是何人施展的呢?
只是坐一坐么?这回的声音在嘲弄中还带着几分令他不解困惑的酸意。
“罢了。”李淑妃似是有些无奈地轻叹,又故作得体温顺,“臣妾也知皇上事务繁忙,不敢多扰。只是前些时日皇上不是说太劳累么?臣妾也无太医的本事,只能让人备些补汤,给皇上补补身子。”
一边说着,李淑妃侧过身子,从身后跟随而来的贴身婢女手中接过一玩浓汤,递与灵渊。
灵渊虽看似与李淑妃浓情蜜意,心中大半却是挂在那神秘声音上。那声音明显经过处理,不但声调奇怪,而且似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欲人知。不知怎的,下意识地便想到了清音,随即又自嘲地微勾唇角,不可能呵!
当下也未细瞧,便从李淑妃手中接过了汤碗。
“啊!”灵渊方将碗接过,正打算勉强将这碗油腻浓郁的汤喝下,便听得李淑妃一声轻呼。
“怎么了?”灵渊有些纳闷,却也不忘匆忙放下手中的汤,眼尖地捕捉到李淑妃将一双手迅速收了回去,背于身后。
见灵渊果真焦急,李淑妃暗喜,面上却是故作欲盖弥彰之色,似是慌张地摇着头,“没什么。皇上,臣妾既已送到了汤,便先退下,不打扰皇上办公了。”
一边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可灵渊哪里会让她就这么离开。他既然如此宠爱她,又如此英明,怎会不将她拉住,细细察看那一双纤纤玉手呢?
而这一看,自是不得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震惊在眼中,而心上也浮出不解,灵渊深锁眉头望着那本该洁白无瑕的手上布满着的伤痕。那些伤痕,明显是被灼烧后留下的。依她娇生惯养的性子,又是整日待在皇宫中,怎么会弄成这种样子?
“皇上……”李淑妃犹豫着,欲把手抽回,“臣妾无事,只是煲汤时……啊……”
话到此处,及时消音,一脸后悔莫及。
而灵渊心领神会,自是一脸心痛,“你,爱妃……你何苦如此?!”
“臣妾还不是忧心皇上,难道……皇上嫌弃臣妾无用么?”委屈袭上心头,便是嘤嘤哭泣,直似梨花带雨。
“当然不会,朕心疼还来不及呢!”灵渊一边抚着李淑妃面上的泪水,一面向外呼喊,“来人——”
“皇上。”一直在下方低着头听他们恩爱蜜语的清音似是终于不能忍受,断然出声,虽未提高音量,却是明显比前番还要清冷了几分。
“咦?!”轻咦一声,李淑妃似是此时才注意到清音,忙用手绢擦拭泪水,“姐姐怎么也在这,妹妹给姐姐请安……”
说着,便要福下身去。灵渊却是大掌一扣,阻止了她行礼,“怎么,皇后还没有走么?”
望进李淑妃眼中的得意,目光滑至那只扣在李淑妃腰间的男性手掌,“臣妾……”
“嗯,也是我一时疏忽了。”被她盯着,不知怎的,他突然便觉那只手摆错了地方,但此种情况下他当然不可能移开。便强令自己忽视拿到目光,处理当下更要紧的一件事,“皇后,你退下吧!”
装傻么?刚才那声音又冒了出来。灵渊没有再避讳,直望向清音,却见她依旧不卑不亢,缓缓开口,“请恕臣妾失礼,实是臣妾忧心母亲……”
灵渊皱着眉便要喝止,李淑妃却是耳尖口快,“啊?怎么,丞相夫人出了什么事么?”
“无事……”被打断话,灵渊也不恼怒,当然也是不可能恼怒,但此时重点是……
“劳李淑妃挂心了。”在灵渊讶异的注视下,清音明目张胆地打断了灵渊的话,“家母病重,本宫正想请皇上准假出宫半年,陪家母至白云庵静养。”
惊讶虽还停留着,灵渊却也明白了她如此做的意思。只是,为了出宫,她连一向不屑理会的李淑妃也愿意如此放下身段,借用其势力么?
李淑妃听得,却是暗喜,“嗯,那也难怪姐姐如此担心了。”
一边说着,她心中飞快思考着此事。若皇后出宫,深受皇上宠爱的她正好可以借机掌控后宫,铲除异己,巩固地位,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心中盘算完毕,李淑妃便打算开口帮衬清音。灵渊却是暗苦在心,若让她开了口,依他目前扮演的角色两面夹攻下怕是只能放清音出宫了,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于是他当机立断,说道,“皇后乃后宫之主,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后宫也是如此……”
刚好可以把权力交给我啊。李淑妃暗自嘀咕着,却是不敢开口明言。
“本来臣妾也自忧心,但方才见到李淑妃,却是灵光一现。”清音微笑着道,满意地看见灵渊眼中浮现苦色,“淑妃娘娘贤良淑德,能力卓绝,在后宫也有一定的权威。依臣妾看,这半年时间后宫正可交给淑妃娘娘管理。”
此话一出,当下是李淑妃欣喜,灵渊苦恼。
“姐姐过奖了,后宫兹事体大,臣妾不才,恐担当不起。”虽早已无比喜悦,但表面上的推脱还是有必要的。反正她相信,只要清音出宫,她便有了机会。
她当然担当不起,若真任她施为,后宫不知会乱成什么样!灵渊皱着眉,却是不能将心中之话明白讲出,索性准备装傻,“既然……”
这不正和你意吗?只是加快速度罢了。
在这个当头,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灵渊心中的疑惑更甚,但也被这一句话点醒。确实,他宠幸李淑妃的目的本来便是想让她得意弄权,然后好方便他下一步行动。可是,长久以来,清音实在将后宫管理得太好了,李淑妃根本就没有可乘之机。
而如今,清音请求离开,正是将一个极好的机会摆在了他面前。
可是,他也确实不想放清音离开啊!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下意识地,便不想放她离开。
见灵渊久久不语,清音依旧怡然淡定,李淑妃却是沉不住气了。她入宫这么久,虽备受灵渊宠爱,后宫中也无人敢得罪她,但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权力。清音这个皇后实在做得太好,处事圆润,又颇有几分心计,身后更是有着庞大的后台。让她根本无从下手。
此时,她若离开,正好任她作为,且又刚好碰上了这么一个时间,绝不能错过。
心下急转,李淑妃扯开笑容,“皇上,皇后姐姐心忧母亲,陛下仁慈,还是成全了姐姐吧!”
“……”灵渊还在沉吟,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爱妃所说在理,既然皇后一片孝心,朕也不能不近人情。这半年的假,便准了吧!”
大局为重吧!轻叹一声,待半年后,恐怕便是风云已消,物是人非了!
“谢皇上恩准。”清音面上终于浮出一抹真心的笑容,令她一向清冷的面容添上几分妩媚,也耀了灵渊的眼。
“皇上,那后宫……”见灵渊盯着清音不知想些什么,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李淑妃还是捕捉到了。心下不由暗恨,故意开口询问。
“便交给爱妃管理吧!”灵渊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心中却是生出几分惆怅。
“谢皇上,臣妾一定不负陛下与姐姐的期望。”怕再生事端,李淑妃也顾不得谦逊地推脱一二,连忙应承了下来。
见今日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清音也没心情再去欣赏他们的浓情蜜意,便盈盈地福了一身,“那,容臣妾先告退了。”
“嗯。”轻应一声,他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留她。
身后隐隐传来女子娇软的撒娇声与男子的安抚声,清音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背不由挺得更加笔直,却是将那不自觉透露出的寂寥映入了灵渊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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